淮安名人——高延第


淮安名人——高延第

高延第(1823-1886),字子上,號槐西居士,江蘇山陽(淮安)人。清道光三年生於新城。父士魁(1792-1866),字映鬥,號紫峰。道光己丑(1829)年進士,1832年以知縣補用,攜家赴四川,至蜀。代成都府辦科試提調事,補官丹稜縣,署簡州。升任蓬州知州。
高士魁為官實心任事,關心民間疾苦,興利除弊。親自管理平糶米糧出納,防止吏胥侵蝕,捐廉興學,自為生員講授,四境風從。辛亥(1851)冬謝病歸裡,次年二月自閬中登舟,四月二十四日抵淮,住西長街與丁儉卿(晏)相鄰。咸豐乙卯(1855)主講奎文書院,教授生徒,諄諄以治經學為重,晚清淮安著名學者徐嘉列門牆受業,段朝端也常登門問學。徐嘉《賓華叢筆》:“師以獎進人才為己任,扶植善類,煦如陽春,士林鹹樂歸之。《虛靜齋詩草》一卷,風度衝曠,不事矯飾,《南城蘆葦歌》俯仰今昔,論者比於顧亭林《淮東詩》,吳梅村《臨淮老妓行》。”“師無書不讀,學術純粹,而不以學名,無意為詩而甄錄最夥。”(段朝端《椿花閣文存·書衣題記》)丙寅(1866)八月病卒,終年七十五,祀於奎文書院。
高延第幼承家學,十歲時同兄延恩隨父入川,十八歲上,鴉片戰爭的爆發對他震動很大。他曾想從戎報國,“馳驅疆域,生死非所計也”。是年冬,兄延恩病逝,延第以侍親無人,遂改變其志。“入塾讀書即求實用,不屑屑於帖括章句。凡治亂源流,學術正偽,究心搜討,無稍模稜。”(邱崧生《高先生行述》)在川從成都人範竹坡先生學,同學有範偉臣、範惕南(二人乃竹坡之子)、李範堂(字延模,丹稜人)、鮑餘豐(華陰人),他們常在一起議論時局,探求救世之道,寫了不少針砭時弊的文字。


咸豐元年(1851)春,由於“蜀水程險阻,不得歸應郡縣試”,高延第由川赴京,“援例(入太學)應京兆試”,不售。“往返萬里,所過山川興亡古蹟必流連憑弔而後去。”有詩載於《湧翠山房詩集》。高延第性狷介,都中有位“貴人將有主試之命”,聞延第名,派人“招之至”,但高延第卻說:“讀書人自有其分,以布衣千謁顯者,是越分也。”婉辭不往。
1852年,高士魁解職離川,延第亦隨之歸裡,不久又去北京太學讀書,於1858年秋與徐嘉同行回淮。其時太平天國革命烈火,迅速燃遍江南數省,江北捻軍活動亦異常活躍,清政府借“剿寇”,窮兵黷武,增加賦稅,百姓遭殃,地方頗不安寧。“未見大敵勇,徒然騷里閭”。(《軍興雜詠二首》)他在《續續小娘歌十首》中寫道:“聞說將軍破賊回,金戈鐵馬殷晴雷,雖然未縛吳元濟,載得河西鵝鴨來。(原注:鎮軍龔耀倫出師運河西,遍掠鵝鴨而返,時有‘不打長毛打扁毛’之謠。)”其詩形象地刻劃出清軍官兵借“破賊”為名,行掠搶之實的醜惡行徑。
1864年仲冬,應江寧“收復”後鄉試,仍不售。
1866年父高士魁病逝,高延第“益深閉不出,銳意著書。家藏書萬卷,丹黃甲乙,辨訛訂偽。……先生持身涉世,孤行特立,得力於漢儒經術者為多。”由於高延第一心治學,成為遠近聞名的飽學之士,地方官員常常登門造訪,向他求教。他“遇可言者,盡言之”,而那些無學識的乎庸官吏,不論職位多高,一概拒之門外。漕督吳棠與之交往甚密,吳調任四川總督時,請與隨行,“聘入幕,不就”。淮安知府孫雲錦請其出山任麗正書院“主講席”,高曰:“今世多亟功利,學校不興久矣。居主講之名,而不能輔世立教,何為也。”仍然力辭不就(邱崧生《高先生行狀》)。

1872年,漕督張兆棟延丁晏綜理撰修山陽縣誌事務,分纂吳昆田、高延第、丁壽恆、王琛、楊鼎來、何其傑、魯蕡、王賓。次年刊行。段朝端《淮著收藏記》有:“……實則高子上(延第)、吳稼軒(昆田)、魯仲實(蕡)三人為之,餘人列名而已。總纂何子貞(名紹基)於修志之事絕不一問,柘唐(丁晏)師年老健忘,亦未嘗屬筆也。其書體例簡潔,敘次雅飭,自較舊志為勝。”
光緒八年(1882)漕督黎培敬、淮揚海道桂嵩慶、淮安知府孫雲錦議決修淮安府志,延聘吳昆田、高延第為總纂,段朝端、陳遜之任分纂,於十年刊印行世。段朝端又在《淮著收藏記》中寫道:“……予分得數門,以塵冗牽率,稍有編纂,遜之亦僅編就職官一門。時稼翁(吳昆田)老病,餘皆子上一手考訂。體例視舊志為潔。”
是年高延第又與盱眙王錫元修纂盱眙縣誌。
光緒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逝世,享年六十四歲。
高延第一生功名科第頗不得意,僅為“監生”。然他的學識為仕宦、學者所欽服,學使黃漱蘭(名體芳)侍郎以他的學行上奏朝廷,高延第方得“欽賜翰林院待詔”的虛銜。其著述有《淮安府志》、《山陽縣誌》、《盱眙縣誌》、《老子證義》、《廣韻重文補註》、《湧翠山房集》八卷、《論文要旨》、《五朝近體詩選》、《山陽耆舊詩選》、《孫吳司馬法補註》(未成)。

高延第先生是淮安的著名學者,他編著的《淮安府志》、《山陽縣誌》遍及海內,筆者就僅見之《湧翠山房集》、《老子證義》,對其著作,作一概略介紹。
高延第一生未得一官半職,然他以詩文名噪鄉里,一時為人傳誦,即使現在讀起來也不乏有現實意義。他經歷了清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個朝代,眾所周知,這是中國封建社會行將最後崩潰的時刻。清王朝政治腐敗,外侮日亟,雖國力匱乏、技術落後,民不聊生,統治者仍在做“東方帝國”的美夢,虛驕自大。英國的大炮轟開了封建帝國的國門,隆隆的炮聲卻未使他們清醒。面對外族入侵,林則徐輩雖有“攘夷之志”,但受到各方面的掣肘,無力迴天。生產力的落後,生產水平的低下,註定了清王朝在鴉片戰爭中失敗的命運。高延第對此有較深刻的認識:“東南夷禍一發而莫之御,糜爛數省,歷年而後定,豈不哀哉!原其始,中國之人狃於承平,耽於驕逸,又習聞華夷貴賤之陋說,虛驕自大,以為區區島夷,終不能越重洋與我為難;及聞輪舟火器之迅利,又莫之或信,略不討論敵情虛實,以為備禦。……中國之情勢,外人瞭若指掌,彼中領要,此間若無聞見,一二大吏負當世物望,慨然有攘夷之志者又不熟察乎此。以曲為之防,而欲以氣凌之,……不知偷安渙散之人心,不足當兇焰;朽鈍糟粕之器械,不能敵堅利。”(《記王邑丞語後》)清王朝盲目的樂觀,妄自尊大,“偷安渙散之人心”、“朽鈍糟粕之器械”,確實是戰爭失敗的關鍵所在。昏聵的清廷統治者只能以割地賠款“以善其後”,接著高延第痛心地寫道:“嗚乎!……金幣會盟適足以自偷自惰,而非久安之方。觀古鑑今,非有深沉奇偉之人,烏能勝其任乎!”《湧翠山房集》文四卷,計六十四篇。高延第的古文上學唐代韓愈、柳宗元,下承清初顧炎武、黃宗羲,“學貴施諸實用”,他抱定“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之志,默默地走完人生旅途。清康乾時,由於主政者的引導與提倡,知識分子絕大多數埋頭訓詁,八股文之風漸盛,“學以致用”的風氣日趨衰微。高延第“不屑於帖括章句之學”,繼承了我國古代“學以致用”的優良傳統,是十分可貴的。其文的內容,上有“漢唐之經訓,伊洛之名理”,“下至兵農庶政,皆言之洞澈。”其代表作《名實論》、《吏商論》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傳世佳篇。

《名實論》開篇提出“何謂名?曰工也、商也、農也、士也”,“何謂實?曰工必能規矩,執繩墨,運斧斤,制器械宮室;商必能度貴賤,居奇贏,通有無,應趨市者之求;農必能辨土宜,識五種,知早晚,疾耕數耨,早穡而多獲;士必能立行誼,通古今,達治體,以任事而立功。”一個人不論從事何種職業,必須“名”與“實”相符合,“事業不同,歸於有用”。高延第通過對當時社會的清醒觀察,認為從事工、農、商者,“冒濫鹵莽於其問者”,“十人中有一、二人”,而讀書人卻不是如此,一味鑽營為官之道,士習糜爛,沈湎於八股文中,一旦求得一官半職,則忙於“網利”,“若夫所謂士者,吾惑焉,問其所業,自應試詩文外……無有也;問其所讀,自坊刻《五經》《四書》外……無有也;以言乎立身,義利之不辨,是非之不知,賢不肖之不分。求其言為範而行為則者無有也。”讀書人中“冒濫鹵莽”者,十人中就有九人。然而世人“見工商農之為偽,則訶而斥之,見士之為偽則優而假之”,此風盛行,必“貽患天下”。
接著高延第論述了中國歷史上“名”與“實”不符的現象,闡明自己對“功”與“過”、“邪”與“正”、“賢”與“不肖”的觀點,企望能以此改變當時的社會風氣。當然,高延第的良好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高延第的《吏商論》對清王朝官吏的醜惡面目給予深刻的揭露和無情的鞭撻。據云;此篇原題為《仕商論》,高去世後,其子承裕請徐賓華先生整理其遺著,刊集行世,昔日友人以此文怕刺痛“在位之人”而引來“禍患”,提出不刊入《集》中,在吳涑(吳昆田之子)的堅持下,改題收入,(見吳涑《抑抑堂札記》)使這篇針砭時弊的佳作得以傳世。
高延第在《吏商論》中直言不諱,“吾觀今之為吏者,乃真所謂商也,而且小吏不能為,為之者必出於大吏”。這些“大吏位高多金”,千方百計撈錢,“及其衰且老”時,“財多不能無耗減”,“恐蹈危機,而喪失其所有”,於是利用自己的權勢餘威“交歡商賈”,以“逐倍蓰之利”,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撈取更多的錢財,供自己享受揮霍,“以財自娛”,同時也r為了“將以貽其子孫”。而原為商者則“樂竊公卿貴人之積威餘勢,以籠利權,且時時輸其贏餘”,買個官來做做。“於是商也又儼然官矣”。“商”一旦為“官”,則變本加厲。這樣官、商相互勾結,“通緩急,寄財賄,與之交互隱蔽”,“吏以商為師,商倚吏為庇”。這種腐敗的吏商現象日盛,其結果“滂洋天下,擇踞壟斷,使天下之財,所以上佐軍國,下贍萬民者,胥歸於吏商之一途;而負擔轉販之貧民,求升斗之利以為仰事俯蓄之資者,反致於喪失而得罪。”高延第對吏商深惡痛絕,他對吏商的醜惡面目,揭露得何等的淋漓盡致,對於吏商的危害剖析得何等深刻入微!

然而高延第仍感意猶未盡,他又寫下了《吏商餘論》,他指出:在道光初年,“吏治雖弛”其貪黷的官吏以權謀利,尚“不敢張目放手”,“公為盜竊”,是在遮遮掩掩的情況下進行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吏道益雜,人情如鬼”,以權謀利則明目張膽地公開為之,“無所愧恥”,“甫蒞一官,必多方羅掘以求贏;甫治一事,必百計侵冒以網利。”這些吏商“儼然以行商坐賈為利國之亟務,聽其言若有成效,實則明有開銷,暗有侵蝕,入公家者十之一二,入私橐者十之八九。”最後作者感慨地指出,這些吏商還敗壞了社會風氣,使得人心不古,“以今日之人心積習觀之,雖天雨粟,地出金,終無給足之一日,而萬事且益隳焉”。只有肅清這些吏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否則“又將安歸也”?
高延第的古文鋒芒銳利,慷慨激憤,如果沒有對封建社會深刻的認識,當然是不可能寫出如此尖銳痛斥時弊的皇皇文字的。應該指出,高延第對時弊的抨擊,雖痛快淋漓,但仍站在維護清廷封建統治的立場上的,在他的文章中,涉及到農民起義軍時,稱之為“寇”、“賊”,我們不能苛求一百年前的古人。
《老子證義》刊刻於光緒丙戌(1886),高延第去世之前,他在《自序》中說:“夫無為之說,孔子嘗言之,修內以治外,執簡以御繁,帝王之道不過如此。”高延第對《老子》的研究,亦出之於“學以致用”。老子是我國上古偉大的哲學家,老子學說具有自發的辯證法因素,老子主張“無為”,指出國家不安定是統治者造成的,主張“損有餘而補不足”,使農民生活得到一些改善,國家就易於治理了。高延第於諸子百家中,情有獨鍾,這是因為老子的學說與其思想有共鳴的緣故。但老子被奉為道教的“祖師”以後,“神仙丹經之說興,而老子之旨晦”,老子被披上了神秘的色彩。高延第作《老子證義》,即在於還老子本來面目。他把《老子》逐章進行詮釋,闡述其真正含義。晚清學者段朝端評價該書:“注老子者無慮數十家,非失之空虛,則失之穿鑿,鮮有明其微意者。今子上先生盡摒諸家,重為疏正,於老子痛抑貪競偽薄之旨,末世君民之失,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蓋先生持身涉世,深有得於老子之學。”此評頗為務實中肯。

高延第詩亦四卷,詩風近蘇東坡,豪放直率。其內容以記遊、即景、弔古、懷友、倡和為主,當然也不乏觸及時勢的詩章,如《軍興雜詠》、《續續小娘歌》、《庚申記亂》等。僅錄幾首,以觀一斑。
高延第先生“優幹濟博,通載籍,練習掌故,屯田、築堡、兵革、韜略之要無所不瞻。”(張兆麟《湧翠山房集·序》)一生治學,“毀齒厲志,頭童不衰”,贏得了海內莘莘學子的尊敬,他雖未設館授徒,“後生秀髦或藉君考道而問業”者,為數日眾。晚清淮安學人邱崧生雲:“崧生遊先生門晚,每月必數謁,謁則必教以修身為學之道。”高延第就是這樣一位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令人崇敬的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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