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出生于明万历末年冬天。家境贫寒，母亲不得不做出割离骨肉的决定。把她送给归家院名妓徐拂抚养。
徐拂收养小如是后，歌舞、琴棋、书画，各种才艺，无一不教。不过几年光阴，小如是便化茧成蝶，精通文墨，能歌善舞，出落得丰姿绰约，婷婷玉立。
归家院毕竟不是长久的容身之地，如是很是希望脱离这污浊之所。适逢相国周道登回乡，欲买一婢女侍候他的老母周太夫人。小如是知道，卖给周道登，纵使周道登行为不端，也总比在娼门好千万倍。
常年深居深宅大院的周老夫人见了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却伶俐懂事、灵活周到的小如是后，甚是喜欢，便把她留了下来。没过多久，就被周道登抬了妾室。周相的千般宠爱却引来正室和其他妾室的嫉恨，最终以私通之名，休其出门。那一年，她才15岁。
失了依靠的小如是，诗词歌赋学了不少，却无法谋生，只能以“相府下堂妾”的身份高张艳帜归家院。
“相府堂下妾”这几个字，如千斤之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柳如是在心里暗暗起誓：以后的命运决不交给别人主宰。才华横溢，绰约风韵的柳如是令无数的风流才子、富家子弟引颈相望，只盼一睹红颜。有一位少年郎宋辕文，长相风流，文采出众，与如是同岁。
他用自己的痴情打动了伤痕未愈的柳如是，两人人情投意好，形影不离。要娶如是回家，儿子少年狎妓，迷恋青楼女子，她都可以放任自由，但要娶这样一个烟花女子进门，宋母是万万不同意的。为了断儿子的念，宋母买通官府，逼迫如是，宋辕文胆小怯懦，打碎了她心中仅存的希望。怪只怪自己爱错了人，这也是自己的命。
正值妙龄的柳如是，却已经历了他人不曾有过的人世沧桑。埋葬了她满目疮痍的爱情。她知道，那个十六岁的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她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经常女扮男装出行，见到男子即抱拳作揖，称兄道弟，完全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公子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满是英气。她喜好谈兵，常以梁红玉自比。期间，柳如是遇见了比她年长十岁的陈子龙。
陈子龙生性豪迈爽直，诗词古文无不精通，骈体文更是精妙，他的诗华雄浑，睥睨一世。柳如是把陈子龙比作男洛神，还为他写过一篇《男洛神赋》。
柳如是与陈子龙的爱，轰轰烈烈，倾尽所有。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多舛，她的身份，再一次成了阻碍自己追求爱情的绊脚石。她是落拓不羁的风尘女子，他是家世清白的少爷，他爱慕的只是她的美貌和才情，消遣娱乐尚好，，怎么会许她入自己家门呢？
柳如是孜孜不倦地追求幸福的心，终究还是被生活磨出了一层层坚硬的茧。她想，自己不能总是沉醉在爱情里，人生，还有太多值得自己去追寻的。于是，她决定抛下所有，一个人干干净净的离开。
后来柳如是辗转遇到文坛领袖钱谦益，钱谦益虽大过如是许多，却细心周到，才情横溢，待如是更是极好。崇祯十四年夏天，钱谦益以匹嫡之礼（即按照与娶元配夫人同样的礼节）风风光光地迎娶了二十三岁的柳如是，钱谦益吩咐家里人不可以叫她“姨太太”，要一律称她为“夫人”，而钱谦益自己称柳如是——“河东君”。
他给了她充分的信任，尊重和爱。只是，乱世里的幸福永远都是短暂的。钱氏夫妇悠闲风雅的隐居生活，很快被烽烟炮火所打断，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领导的农民军已经攻陷了北京城，张献忠率领的农民军已经进入了四川，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满洲军团也已经蠢蠢欲动，明朝灭亡的命运已无可挽回。
柳如是空有报国热忱，却独木难成舟。柳如是为保钱谦益一世清名，愿与他一起殉节，她能对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初夏的夜晚，一叶小舟在西湖摇曳，船上两人无语凝噎，如是悲恸地对钱谦益说：“妾身能够与钱君相识相知，得到夫君的庇佑，此生已足矣。只是如今国破亦是家亡，钱君殉国，妾身定当殉君，绝不独活！”钱谦益惶恐不安，沉默良久“老夫体弱，不堪寒凉。”柳如是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他竟是个软骨头，绝望的她想投水自尽。钱谦益将她狠狠拦住。此时的柳如是，对他已是透彻心扉的失望。那颗爱他敬他的心，已经在那一瞬间，轰然坍塌。
不久，剃了头发，编起了辫子，对柳如是说：“事至此，唯这样求活耳！”她明白这是他降清之举，百般劝说无效。柳如是不曾想到的是，他不但剃了头发，还答应了入满清为官，为表忠心，还奉上金银珠宝和珍贵古玩百余件。柳如是用尽办法也也挽不回钱谦益入朝为官的心。清廷宣众降臣进京封赏，柳如是坚决不肯同行，坚决不随他一起降清。明朝皇帝姓朱，柳如是身穿红袍，向世人宣告自己反清复明的决心。
钱谦益降清后，并未得到清廷的重用，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满腔的踌躇满志逐渐被失望所替代。终向朝廷托病辞官，回到柳如是身边，不久两人又回到常熟老家，开始了田园牧歌式生活。
几年后，钱谦益受他人牵连被捕，柳如是散尽家财，终将他救了出来，年过花甲的钱谦益经过这次有惊无险的牢狱之灾后，对她更加敬重，也看透了人间冷暖。遂和柳如是一起积极地投身于反清复明运动中。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激励。这样游走在刀尖上的日子，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六个年头。形式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之一点点吞没。柳如是终于明白，明朝已如死灰般，再不能复燃。苟延残喘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消亡了。她的心再一次跌入了寒冷彻骨的万丈深渊，她终是无力在反抗，脱下了那一身刺眼的红……
康熙三年，战火逐渐消退。年迈的钱谦益病故。尸体还未入土，钱氏族人就以她曾是妓女，不适合做钱家主母为由，爆发了抢夺遗产的闹剧。还以谋反之名将她送官，但因无实质证据被释放。
在钱家众人的不断逼迫下，柳如是自缢于自己暖房屋檐下，留下绝笔交于县衙：夫君新丧，族人群哄，争分家产，逼死主母。刚烈如斯，如何能忍受这般欺凌？
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也是高傲地死去。柳如是结束了这绮丽的一生，一代名妓就这样裙裾飘飘，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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