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份解除隔離告知書,是對我最高的獎賞|我的戰“疫”

13份解除隔離告知書,是對我最高的獎賞|我的戰“疫”

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了。盯著他們的解除隔離告知書,我覺得這幾張紙,就是對我最高的獎賞。

籠罩羅家寨村半個月的恐慌氣氛,從我接回那13個人後,才開始逐漸消散。

13份解除隔离告知书,是对我最高的奖赏|我的战“疫”

羅家寨村村民拿著解除隔離告知書。受訪者供圖

這幾天,我終於能平靜下來,灑脫地說一句,“順其自然吧,管它呢。”

其實,那些煎熬的日子,還沒過去多久。當時,我天天想著,“天哪,怎麼辦怎麼辦”,滿腦子都是問號。

除夕那天,羅家寨村出了一例確診患者。消息一傳開,恐慌的情緒,在全村快速蔓延。

這個村有2000多人,20多個村民組。患者家住彭家組。各村組的村民們,自發地緊急“斷路”,很快把本組地盤,圍得像一個個堅固的“堡壘”。

一棵三四個人都抬不動的樹被鋸斷,路邊棄用的電線杆被放倒,醒目的告示牌張貼出來——“非本組人員嚴禁入內”。

大家一看到彭家組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好像他們全組的人,都已經確診。

患者還沒症狀時,很多人都忙著聚餐。春節前同姓家族聚餐,是這裡流行的鄉村風俗。

在縣城有房的人家,早早帶著家人搬去住了。有個村幹部把家人也轉移了,這更讓老百姓覺得害怕,無形中放大了恐慌情緒。

“那個發熱住院的姑娘,檢測結果出來了,陽性!”車下高速,手機突然響起,緊接著傳來鎮領導的聲音。

腦海裡快速回想著,19歲的姑娘,在武漢做導遊,6天前剛回村,4天前發熱咳嗽,2天前送醫院……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那姑娘雖被送往鄰省的新晃縣醫院,並確診為新冠肺炎患者,卻是我們貴州玉屏縣人,老家在我當駐村幹部的村子。

我不敢想象事情有多嚴重,但得馬上趕回去。

想起來也挺奇怪。90歲的奶奶,平時耳朵不大好使,當時坐在車裡,卻聽清了我的通話,抓住我的手說,“你又不是醫生,那有傳染病,你去幹嘛?”

把家人送到伯伯家後,還跟奶奶解釋了很久,給她說沒有傳染病,一會兒就回來了,就像誆小孩一樣。走的時候,看她坐在輪椅上張望了好一段時間。

回到村裡,安排好各種工作,忙完就到晚上七八點了。天已黑了,想著去伯伯家有點遠,回旁邊鎮上自己家又沒人,就在村裡住下了。

南方很多地方,都流傳一句話,“麻雀都有三十夜”。而我卻要孤零零地過除夕了。

村裡幹部看我沒回去,就邀請我到家裡過年。我心想,大過年的,去別人家也不好,何況看著人家團圓,自己也不是滋味。

也是不巧,那兩天村裡變壓器燒了。晚上想弄點飯吃,只能打手機手電筒,翻找出一些麵條,一瓶老乾媽,靠著一盆炭火,湊合了一頓。

之前,人多事兒忙,還沒啥感覺。吃完飯一靜下來,突然有點五味雜陳,孤獨、想家、害怕,什麼感覺都出來了,說不清到底是啥感覺。

這個春節也很特殊,我們本來有3個駐村幹部。第一書記因為糖尿病加重請假,另一個幹部的老婆流產,他去醫院陪護了。

突然就剩我一個人,要扛起這麼大的壓力,身邊又沒有家人。內心的恐懼、心煩、掙扎,就被放大了很多倍。

大年初一,一大早醒來,還好有幾名本村幹部幫著,大家分分工,每人負責一名重點關注人員,盯著他們不要出門走動。

說要24小時,但也不現實,還得靠周邊鄰居和小組長幫忙,我們不定時去看看。

確診的姑娘,曾接觸過13個村民。他們被縣裡拉去集中隔離了,但身邊的人,算是二次接觸者,還留在村裡。

這些人總是聽到一些難聽的話,有時候在自家院子裡走走,別人看到了就說“你出來幹嘛,趕快回去”“你不能出來,我這就報警了”。

平時鄰里關係挺融洽的,有了確診病例後,各村民組之間都各自為戰了。誰也不理誰,都不允許外人進去。

為了緩解這種恐慌,我們就在村裡講疫情知識。老百姓不信,就覺得這個病毒太恐怖了。做了很多天工作,效果都不是很好。

我們村在兩省交界的地方,中間隔條河,河的一半屬於貴州,一半屬於湖南,過去就是湖南新晃縣的魚市鎮。

幾年前,為了方便村民去魚市趕集,就專門修了一座橋,過橋走個兩三百米就到。但要到我們這邊的田坪鎮集上,坐車都要十多分鐘。

一開始,橋那頭就被人用鋼架封住了。有村民想打電話買點貨,那邊人就說“我不賣你們,我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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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魚市鎮的橋正在被封堵。受訪者供圖

村裡有人想翻過去買些生活必需品,對面的人撐死不讓,還鬧到兩邊的鎮政府和派出所。

其實,這些情緒和做法也能理解。畢竟是我們縣第一例患者,誰不害怕呢?

儘管縣裡後來又出現一例,但不太嚴重,已經治癒出院了。所以,我們村變成了全縣的疫情“重災區”,自然會有很多領導來視察指導。

正好有幾天我感冒了,戴著口罩咳嗽了幾聲,離一個人有點近,他就下意識地退了一下。那種感覺還挺不好受的。

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經感染了。因為年前沒覺得這邊疫情有多嚴重,就沒做防護,我還去患者家裡摸查情況,連口罩都沒戴。

那些天,6歲的兒子也在天天跟著我。我後來就擔心,兒子會不會被傳染了。

一想到這,我就嚇得渾身發抖。晚上老是做噩夢,夢見我們娘倆躺在醫院,渾身插滿管子。

往常有說有笑的村幹部,變得沉默了。大家心裡害怕,只是沒人說出來。

有段時間,那個確診的姑娘狀況不樂觀,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老百姓不清楚情況,開始流傳“患者已經死了”的謠言。

在醫院陪護的駐村幹部,回來上班了。我們幾個人忙前忙後,告訴大家患者的真實情況,想安撫大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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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瑩在村裡張貼防疫宣傳公告。受訪者供圖

一次,我跟一個村幹部坐在一起,彼此都不說話,感覺氣氛挺尷尬,我就問他“你怕不”。

他想了一下說,“這就好比,我是個恐高的人,正在走高空玻璃棧道,沿著那些玻璃隔帶,強壓著恐懼走到了一半,你說我該往前還是退後?”

那一瞬間,我好像被點醒了一樣。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怕也得往前走,把該做的做好就行。這樣想著,內心的恐懼減輕了很多。

後來,姑娘的病情好轉了,已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

還有個好消息。連同她家人在內的13個密切接觸者,結束兩週的隔離期,經醫療檢測後無一人感染。這樣的結果,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2月5日,我開車接他們回村,還拍個短視頻發朋友圈和抖音,大家留了好多話,“歡迎回家”“終於放心了”之類的。

這天之後,村裡的氣氛逐漸恢復正常。那種躲躲藏藏的局面開始轉變,村民組之間,擺放的樹枝、石子漸漸撤去了。

大家看待彭家組的人,變得跟往常一樣。感覺又都是同一個村的百姓了。

儘管周邊村鎮還有些介意,有的人還覺得,我們整村的人都帶病毒。但我覺得,能挺過來,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幾天,我還在村裡忙活著,只不過心態放鬆多了。

剛開始,我家那邊的居委會,委婉給我說,儘量不要回去。我也擔心自己被傳染了,回去對家人也不好,以防萬一吧,就在村裡待到現在。

只是挺想兒子的。這些天,我和兒子好像有了默契,無論多想念他都不會哭。也許是單親家庭的原因,他比同齡孩子要懂事好多。

這次很多天沒見了。我倆視頻聊天時,能感受到他想哭著讓我抱抱,卻用那種很勉強的笑看著我。

當媽的哪能看不出,這跟真正的高興不一樣。(作者:張瑩 31歲 駐村幹部 整理:完顏文豪 覃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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