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我的全部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哥哥被寄养在妈妈的姨奶奶家,她老人家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去世,无儿无女孤寡一生。我则被寄养在妈妈的奶奶那里,老人家一儿两女,分别在北京天津定居,老人家从四十岁守寡、独自生活在农村老家。两位老人相距四五十里,母亲回忆说: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父母每月一次分别骑车看我和哥哥时,自己的大腿都会被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尾椎骨颠得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学后总是被班里的同学欺负,起外号、被孤立、被起哄。那时我还是学校“文艺宣传队”最小的报幕员和独唱演员,经常在排练节目后发现自己的书包被藏了起来,有时作业本被乱画一气。

记得有一次,爸爸给我买了个橘红色的有机塑料的发卡,当时在农村还没有人戴,一个男生凑过来,边说看看边不由分说地从我头上抓了下去,在几个女生抢来传去的过程中,发卡“咔”的一声断了。同学们都一楞,然后一哄而散,只留下我拿着两半儿的发卡站在那里默默地泪流满面。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做梦:深夜里,棉门帘的下角撩起个缝儿,一个老鼠大小的人钻了进来,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炕上的我,他上不来炕、我更不敢动。有时是我插好了门,但他还是能从门下面的任何一个小缝儿钻进屋里……同样的梦境,不断重复着,恐惧和威胁夜夜相随。

四年级时,老人去世,我回到父母身边,后来考上了大学。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忘记了这段经历。当老师给出了“删除”这个题目,被我屏蔽已久的儿时记忆浮出水面。

如果有些事情能像电脑上的删除功能一样,选定——按键,然后,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该多好!

同伴说:我们都是记忆的组合,好的坏的都在塑造着我。

是的,一路回望,我发现幸福时我会久久留恋,而磨难又让我痛苦不堪。但是,它们就像我生命之树上的枝枝丫丫,如果任其疯长,早晚我会树冠无形、树干变空。

所以,如果真要删除,我会像农民给果树剪枝一样,把所有记忆一一删掉,让一切归零。然后,把每一个当下的能量集聚成一个个新芽儿,让自己不断地重生、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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