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位
看罢洛邑古城看文峰塔灯光表演，我带着妮妮坐公交回家。
时光交错，空间挪移，如梦幻泡影般，磅礴的历史在光影中咆哮奔涌而来。“曲终收拔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制作方想必深谙音乐的真谛，光影幻出炮火，城市碾作废墟，时光飞过荒凉，文峰塔片片重生，整个广场在一阵阵欢呼声与掌声中突然安静下来。继之而起的是一首鼓、筝相和的音乐，配以女低音如泣听诉的吟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心随乐动，情由心起：我眼前出现的是那回归故乡的征夫孤独的身影，漫天飞雪间，行道迟迟，步履蹒跚，饥渴交困，虽我心伤悲，但家的召唤让他身存温暖与力量。
蓦然想起自己，从西蜀出游的我，多年飘泊，居无定所，终于在洛阳娶妻、生子、安家。又想起前年离开洛阳时，杨柳依依，群芳竞艳，牡丹盛放，来客熙熙，应接不暇。如今回到洛阳，偌大的单位已远下南方，昔日热闹的办公大厦人去楼空，人来人往的机关大院空空荡荡。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此时突然听得这首《采薇歌》，多年前读的旧诗被唤醒、复活了，灵魂如被电击一般。历经沧桑的洛阳，无言矗立在夜色里的文峰塔，颠沛流离的我，在那一刻竟然心意相通，惺惺相惜，热泪盈眶。
于是我给妮妮讲薇，讲我小时候用川北的野薇荚作口哨，吹着嘹亮的哨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讲那思乡孤独的征夫，讲漫天飞雪中那一点踌躇的人影;讲中国画的意境与孤独之美，讲那个归人对家乡的思念及对和平的渴望。突然对面有个小男孩子的声音打断了我：妈妈，那是什么？
循声望去，公交车已到九龙鼎，拥子于怀的母亲瞥了一眼窗外，说：那是九龙鼎。
“妈妈，什么是鼎？”
衣着艳丽的母亲或是劳累，或是心事重重，疲惫漠然，面对儿子的追问，颇不耐烦：鼎就是鼎，你咋这么多为什么？烦不烦？！
刚才还目光明澈、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孩子遭到这么一瓢冷水，神色顿时暗淡下来，一脸落寞。我十分心疼，也许这声训斥浇灭的不仅是孩子求知的欲望，更可能断送一个天才的历史学家或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我感觉妮妮突然用力的挽紧我，我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对面这位母亲的冷酷，让她既害怕又庆幸。为了屏蔽这一幕对她情绪的影响，我吻吻她的额头，继续给她讲《采薇歌》。
换乘时，我问妮妮：想听关于鼎的故事吗？
妮妮大约还停留在风雪归人的意境里呢，一听要切换到她最喜欢的历史里，马上又来了精神，不过她还是心存疑惑——我和她出行向来都是睹物传道，触景论言。妮妮问：爸爸，刚才你看到鼎的时候为什么不讲？
我无法告诉她，我不能让那位母亲难堪，让那个天真的弟弟再次受伤失望。我只告诉她：《采薇歌》还没讲完呢，现在可以讲鼎了。
于是从大禹治水分九洲，文王罢刀兵铸九鼎开始，延伸讲开楚王问鼎、秦武王举鼎绝膑、霸王扛鼎，直到日本人偷司母戊鼎，告诉她鼎是皇权的像征，是冷兵器时代最大战略物资----青铜的储备，是军事力量的展示！中国的历史都是以鼎为一条暗线在发展，所以九龙鼎是中国的图腾。
下了车，我在夜色里牵着妮妮，沿着人工河的柳岸边走边聊。妮妮静静聆听，眼看快到小区了，很快就要升入初中的她突然说：爸爸，你背背我吧！
我默默蹲下身来，妮妮趴在我的脊背上，把脸颊埋在我的颈窝。我知道此刻的她正沉浸在诗经的细腻情感之美里；正沉浸在中国历史的宏大悠远之美里；正陶醉在父爱的温情里。她不是在撤娇，更不是想偷懒，刚才如此庞大的信息量灌输，她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都需要处于一种安逸的状态，好去消化，去接收——这是孙瑞雪老师告诉我的，所以我不会拒绝妮妮，更不会去训斥她，而只会给她包容、接纳和爱，这样我刚才所讲的那些才能融入她的生命，成为精神能量，帮助她成长。
妮妮无言，我无声，想起公交车上的那个小男孩儿，我对自己说：为了妮妮，我必须要读书，读更多的书，更好的书。
二
久别回故里，重逢见亲人。那天家庭聚会，遇见堂弟和他的儿子。
侄儿瘦得像颗豆芽菜，且面色灰黄，而今哪家会缺孩子的吃喝？但鹏鹏一看分明就是营养不良造成发育不良。
我揶揄中带着挖苦问堂弟：是基因变异了？杨家人个个牛高马大，为何鹏鹏面黄肌瘦？
堂弟忙解释：孩子从小体质就不好。
我不解：你的意思是天生的？你、我都壮得像牛，他天生体质如何会不好？
堂弟无奈地说：小时候，他妈奶水不好，所以孩子体质不好。岂止体质不好，学习也不好，在学校很不听话，瘦是瘦但精力还无比旺盛，在班上调皮捣蛋，老师说他有多动症，经常找家长，我两口子头疼死了。
毕竟是亲人，事关杨家香脉，我便犯了嘴贱的毛病来：看他妈长得白白胖胖的，不是体质差的人，为啥奶水不好？
堂弟说：他妈在坐月子时，不好好吃饭。哺乳期天天光吃零食、洋快餐，那来的奶水？
我对堂弟说：母亲不吃有营养的食粮，如何能产生有营养的乳汁？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没有营养的乳汁如何能长好身体？好了，现在你和鹏鹏他妈又不读书，不读有营养的书，只知道追那些泡沫剧，如何能产生有营养的精神乳汁，孩子在精神成长的时候没有有营养的精神乳汁，又如何能发育好他的大脑与精神？他在学校又怎么能专注学习？
堂弟满脸羞愧：哥，你别说了，为了鹏鹏，我得好好读书了。
是的，为了孩子，少去刷屏，关掉电视，丢开平板，认认真真去读几本书。
三
我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读书少而感到羞愧，是读到了尹建莉老师的书《最美的教育最简单》。
作为一名父亲，为了带好妮妮而开始接触教育方面的书籍。我读到尹老师讲的一个例子：一个孩子的母亲和姥姥为了让孩子改掉啃指甲的毛病，对孩子进行强制措施，甚至打骂、羞辱，但结果却只是强化了孩子的毛病。最后，这个孩子啃指甲啃到血肉模糊，露出白骨也不觉得疼痛。我不觉心如刀绞，因为妮妮也曾啃指甲，而书中家长所用的招数，我和妮妮的母亲也曾一个不落的试过。深深的负罪感占据了我的心灵。我用红笔将那段话重重的勾勒出来，写上自己忏悔的语言，并在书角批注：从此，一定要为妮妮而多读书。
尹老师指出：一个孩子成长的源动力乃是父母爱阅读，爱学习。
爱读书的孩子，其父母不一定爱读书，但爱读书的父母一定能带出一个爱阅读的孩子，上行下效，阅读的环境一定是父母营造的。
阅读也许决定不了孩子的前途，甚至也决定不了生命的长度，但却可以决定生命的质量，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指数。富贵如浮云，我不渴求妮妮将来功成名就，灿烂辉煌，但我希望她一生都喜欢阅读，至少，在有限的生命里，她能通过阅读让生命能有更深刻的体察与觉知，能更细腻的去感受生命成长的过程，能不辜负这有限的一生。
而这样的觉察必然是父母先去觉察。所以，如果你是真爱孩子，那么请为孩子认认真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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