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陈凯歌的诗意表达,一首悠远宁静的“兰花花”

《深谷回声》是作家柯蓝创作的短篇散文,讲述了一位八路军战士在陕北宜川县4天采录游民歌“兰花花”的故事,以回忆的方式记录了发生在1942年,魂牵梦萦38年的一段爱情故事,在战争年代,这篇散文勾勒出的点点滴滴如此的真切,在追求自由爱情的同时又受到了传统思想和现有体制的束缚,最终形成了服毒自杀的悲剧故事。

散文的语言清新脱俗,意蕴悠远,宛如当事人的对话萦绕在读者的耳边,1983年底,西安电影制片厂编剧张子良将这个剧本交给了陈凯歌,陈凯歌和张艺谋在实地考察了陕北风俗之后进行了大幅删改,取名为《黄土地》,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

今天,我将从创作背景、人物塑造、审美表达和主题烘托四个部分解析一下这部影片带来的诗意表达,让观众领略到其中蕴含的深刻含义和宏观意境。

《黄土地》,陈凯歌的诗意表达,一首悠远宁静的“兰花花”

01、影片改变小说中的时间、地点避免政治隐喻,在影片中加入新鲜元素反映淳朴民风,将原著精神融入到感性思考中,提升影片的艺术内涵。

柯蓝的故事时间发生在1942年,电影改成了1939年的春天,尽管这是一个很细微的调整,甚至很多人不会注意到,但它却有着极强的时代意味。1942年5月延安开始整风运动,旨在消除五四时期的全面西化,对小资产阶级世界观进行改造运动,这无疑具有很强的政治色彩。

将其改为1939年并不影响影片的理解,1938年开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中共的六届六中全会确立了放手发动武装群众,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政策,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明确指出:“文学要承担起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的任务,要开展“新鲜活泼的,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学作风。在这样的背景下,主人公顾青去民间进行采风,符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和既定要求,还能避免政治上的映射,规避尴尬局面,这是必然会进行的改动要求。

《黄土地》,陈凯歌的诗意表达,一首悠远宁静的“兰花花”

小说中的地点是离延安67公里的宜川县,影片改为距离延安数百里的偏远山区,防止了“灯下黑”的嫌疑,使得党的根据地进一步扩大,符合当时的时代形式。在影片中还融入了祈雨和腰鼓的画面,极具民族特色,是非常新颖的一种展现形式。

在大旱之时,民间有祈雨的风俗,翠巧的父亲充当了祭司的职责,人们将身体裸露在外,面对苍天进行祷告:“海龙王降甘雨,和风细雨救万民”,这表达了人民的美好诉求,既有对自然的敬畏,也表现出了憨厚朴实的一面。

对于腰鼓这种音乐形式,在影片结尾处出现,主要是欢迎党的到来,表达出“及时雨”“雨后甘露”的喜悦心情,形象阐述了“革命理论影响群众后产生的巨大革命力量”,这两种象征性极强的符号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民族生命力,反映出人民思想的觉醒,虽然没有特别直白,但可以感受到陈凯歌作为知识分子鲜明的一种政治立场。

黄土地作为孕育生命的载体,与人民生存息息相关,它强调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具有强大的隐喻色彩和艺术气息,在当时将如此淳朴的故事搬进影院,并取得了巨大的影响力,这本身就是一项成功的改编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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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淡化处理翠巧和我的爱情故事,去除巧妈、加入弟弟憨憨让悲情元素浓郁,借助人物形象的修改丰富了主题意蕴的升华,表达出压抑环境下的悲欢离合。

小说中“我”采用了第一视角(就是顾青本人),在来到宜川县之后发现了美若天仙的姑娘翠巧,在与翠巧的接触中,顾青对翠巧产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情,这就是爱情的萌发,小说对此并无避讳,通过亲身经历的惨痛来表达对传统封建婚姻制度带来的自由缺失和买卖婚姻的痛斥,顾青的命运紧紧和翠巧联系在一起,却没有意识到悲剧的悄然来临,这具有极强的悲情色彩。

影片淡化这种色彩,采用了客观视角进行了呈现,并且为了宣扬翠巧一家人的高尚情操,刻意增加了特别憨厚的弟弟憨憨,并隐去了母亲的角色,这样一家人的状态变得全靠父亲在支撑,常常一碗饭分给几人吃,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这无疑是对当时艰难生活的一种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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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蓝在创作时关注的是两千年封建制度和重农抑商环境下农民的愚昧无知,他的笔调是忧郁沉闷的,带有悲天悯人的普世价值观,陈凯歌说他的创作”既不是冷眼旁观地进行褒贬,也不是居高临下地表示怜悯,而是怀着一种理解和爱,想真实地写他们的欢乐与忧伤,向往与追求”,这里孕育着蓬勃的生命力,也能看到人民觉醒的力量。

为了让人物更加贴合实际,导演尝试对柯蓝提出的问题进行了解答,给予更具有深度和意境的具象化描述,用鲜明的艺术形象和油画般的风土人情、民俗礼仪让主题更加深入,这让柯蓝原本很多言外之意得到了最有效的传递,让观众更加关注对传统文化和文明的反思。

对于翠巧,陈凯歌说“尽管她未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她追求光明、敢于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却放射着热烈的光辉……她是具体的,又是升华的。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我们民族的希望”,可以看出,尽管翠巧最终是投河自杀,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抗争精神,她的每一声嘶吼都有强大的力量做支撑,“兰花花”也唱出了贫苦人民的真实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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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借助黄土地、黄河的颜色和意向指代渲染民族情绪,饱满的色调、造型表达画面之外的延伸含义,镜头的运用让影片具有了不同的表达含义。

色彩是电影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种艺术和生活结合的产物,在影片中,张艺谋通过对色彩的运用成功突破了摄影师的瓶颈障碍,大胆的色彩运用让他的拍摄呈现出了与众不同的艺术质感,并深深影响着他未来的创作。

张艺谋谈到色彩运用说“陕北的土地干旱而痔薄,在刺目的阳光下,呈现为发白的浅黄色,给人一种烦躁的感觉”,于是,他用天空的蓝和土地的黄做映衬,加深了这种视觉反差,黄土地的颜色是孕育的颜色,张艺谋用了很多柔色处理,让影片呈现出温暖、灿烂的色调,这里面既有民族的艰辛,也有对未来的展望,通过色彩给予了最本色的呈现。

《黄土地》,陈凯歌的诗意表达,一首悠远宁静的“兰花花”

黄河同样是中国人民的母亲河,翠巧两次在河边打水,两次唱的信天游却不同,第一次是“我成亲是我大。。。人头数不过女儿可怜。。”翠巧表达的是不想出嫁的悲凉和无奈,第二次是“公家人不知我会唱歌。。。想说心事我口难开”,翠巧面对顾青想要表达感情,但是却没有鼓足勇气,两人的一别隔断了生死,翠巧的思想是在黄河边得到了不断的变化,却始终没有得到解脱。

黄土地和黄河一静一动,在表现人物时作用鲜明,黄土地的庄严肃穆与黄河的奔流不息表现出农民对土地的挚爱,同时也代表着他们与社会封建的斗争与反抗,由黄土地上的婚礼与黄河边的出走构成反差,暗示着两代人完全不同的命运走向和情感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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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画面构图都是由镜头来完成的,张艺谋的镜头很有特点,时而深沉,时而舒缓,时而奔放,时而沉静,利用镜头的仰拍表达对顾青的崇拜,利用俯拍表达对地主阶级的鄙视,进而让镜头充满了情绪的表达,张艺谋说这些镜头“想表现天之广漠,想表现地之沉厚;想表现黄河之水一泻千里,想表现民族精神自强不息”,可以说,这些镜头虽然有限,但是承载的感情却是炙热的,在展现农民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和不断受到的压榨剥削时,非常具有历史的温度与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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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知识分子的文化寻根与传统封建制度的碰撞,自然环境与人文精神的有机融合以及对民族生命力的展示彰显了中华民族之魂。

影片表现出了小说隐含的文化寻根,以及对于国民劣根性的批判,这两者都是“寻根文学”的命题,影片开始时的婚礼场面喜庆至极,但是参加者们表情麻木,对联上写着“三从四德”的标语,此时的翠巧身穿大红袄,生机盎然的矗立在街边,在等待她的是同样如此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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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巧爹已经买卖了两个女儿的婚姻,但是他并不满足,仍然将小闺女的幸福再次葬送,从这里能够看出翠巧爹的麻木不仁与被逼无奈,他只能通过卖女儿的方式让自己的生命苟延残喘,就像鲁迅说的“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

陈凯歌想要表达的是对文化启蒙思想重要性的展示以及对贫困根源的理性分析。在壮美的自然环境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卑微的,顾青作为先进的知识分子以部队的要求拒绝了翠巧,他没有想到此举为她关上了生命之门,在铁的纪律面前,他没有展现出应有的主观能动性,尽管他身上充满了积极的正能量,却也见证了悲剧的诞生,他作为文化启蒙者身上的先进性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消解,这无疑是对时代精神的一次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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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表现出了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部分看法,这其中有对善良之情的赞扬,也有对传统愚昧思想的批判,采用了最有生命力的画面和情节对昂扬进取的民族生命力进行了歌颂,这片土地和黄河让人民安居乐业,但是如果缺乏了民族之魂,却又让一切死气沉沉,缺乏了应有的生机。

翠巧淹死在黄河体现出环境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和残酷性,对黄土地和黄河的充分展现增强了影片的时代感染力,让影片多了几分现实意义和时代精神,人们落后的生活方式和传统的厚重、文化的复杂之间形成了相互映照,使得影片具有比小说更加深远的意境和韵味。

《黄土地》,陈凯歌的诗意表达,一首悠远宁静的“兰花花”

结语:

《黄土地》以诗情画意的镜头语言和丰富寓意的具体意象,传递出深沉的人道主义思考,以一则悲情雄壮的民间故事,展现出陕北独特的风土人情和人文风貌,这其中有浓郁的情感流动,也有对封建残余思想的尖锐批判,影片深入挖掘了黄土地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表现出了土地的孕育精神和时代特色,如一副悠远宁静的水墨画,刻画出生动形象的民族形象和富有朝气的民族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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