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很清楚，那是2004年的正月十二，新年上班的第一週，我和老公的接觸拉開了序幕。我們的相見居然是按照我以前特別討厭的惡俗方式進行。我以前的介紹都是以通過介紹的人互相交換手機號碼完成。我和我老公的介紹，卻真正是名副其實的相親。我的科長的同學的同事，和我公公是同學，然後是他們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說起來，才覺得可以把我和我老公牽個線。於是乎，那年的正月十二，我們科長，副科長帶著我，去一個飯店裡吃飯見我老公。他那邊有我公公、我公公的同學，我公公的同學的同事！！！感覺整個特俗，特別扭。
其實吃飯的過程中，我感覺不是太好。一是我公公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介紹他兒子時，說得他並不怎麼好，二是我老公當時的衣著，真的不敢恭維。下午上班時，我們科長把我叫過去了，說對方對你很滿意，你感覺怎麼樣呀？我說我覺得他似乎很怕他爸，還有感覺有點不修邊幅的。我們科長說，尊重長輩，孝順父母，那才是好呀，而且他不注重外表，以後才可以由著你改造呢。我當時特矛盾。一方面是自己的年紀確實也不能象以前那樣各種挑剔了，另一方面麼覺得這個人還算忠厚老實吧。然後在我們科長他們的鼓動下，覺得交往一下再說。
記得那年的情人節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很近。好象就差了一週的時間吧。我們第二次見面就是情人節晚上了。那天的情人節下午，老公通過花店，送了很大一捧花，我捧起來差不多都超過了我的頭。說實話，女孩子其實特吃這一套，送個花送點小禮物，就是很開心，對搖擺中的我，對他的評分也會高出許多。然後晚上兩個人約了去吃飯。我老公是屬於那種對朋友什麼特大方，願意的時候又特會照顧人的人，這和他從小的經歷有關，關於他的身世我後面會講道。吃飯的時候，他細心地幫我夾菜，剔掉骨頭什麼的，中間又會講點小笑話，反正一餐飯下來，加上前面的那捧花，我一下子對他改觀了不少。
吃過飯，兩個人壓著馬路，然後他提議一起去咖啡館坐坐。於是我們又到了一家當時算比較好的藍山咖啡。在那裡，坐下沒多久，我老公就和我說了一句，你知道我的身世嗎？他們有沒有和你說過的。因為介紹見面之前，我們科長和我說起過，他不是這邊父母的親生兒子，是侄子過繼過來的養子，但是他們待他和親生的沒什麼區別。於是我就說，我知道呀，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但是你們都很好的。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他們是這麼和你說的呀！我說，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然後他思考了一下說，你願意聽我說嗎？我說那你就說吧。然後他把他和他這個家的事情講給了我聽。我的公公是家裡的老么，上面有四個哥哥，兩個姐姐。我公公婆婆結婚十年都生不出小孩。那時，他的從小被過繼給別人的四哥，第三個兒子出生後，四哥和四嫂關係就不大好了，鬧離婚。那個斷奶的小娃娃是放在我公公四哥的養母那裡的。這邊親奶奶還在，看既然小兒子生不出孩子，那把老四的小兒子領回來給老小做兒子不是正好。而且因為家裡孩子多，當時不得不把老四領出去給別人當兒子，在老人的心裡多多少少總是覺得不安的，領回一個孫子，也是對自己對這個家的安慰。於是，和兒子們一合計，這事就算定下來了。於是我的老公就被領回來，成了這家的兒子。
剛領回家的幾年，因為我公公婆婆沒有自己的孩子，又和老奶奶住在一起，我老公的生活還是過得去的。大約過了四五年吧，我公公婆婆自己生了個兒子，於是在我婆婆眼裡，這個大兒子就是個多餘，就是來分割我親兒子財產的最大禍害。傳說中所謂的後媽行徑，多多少少就降臨在我老公的身上。我在這裡把還記得的事情羅列幾點。
一、弟弟生的時候他已經讀小學了，在哺乳期的時候，他中午回家吃完奶奶給準備好的飯後，要抱著弟弟去婆婆單位裡，交給婆婆餵奶，喂完奶後又把弟弟抱回家給奶奶看（因為，我公公是最小的兒子，是奶奶差不多四十歲才生的，等公公自己有了小孩的時候，奶奶年紀大了），然後才可以去上學。我婆婆是屬於那種千金大小姐，不能勞她大駕回家的。
二、後來弟弟大了一點，我老公早上需要去給弟弟買一碗餛飩，只有弟弟可以吃，我老公是千年不動的水泡飯。（我老公說他去買的路上，會偷偷吃一點）。
三、後來和奶奶分開住以後，家裡燒飯、洗衣、搞衛生全部是讓我老公包的。他做作業必須是在完成所有的活以後才可以。一般都要在晚上八點以後。吃飯的時候，當餐新鮮的菜他不能連續夾兩三筷，不然婆婆肯定說，天天要吃新鮮的，哪裡來！
四、有一年暑假，老公回了他親生媽媽那裡，可能是那裡太放鬆了，比這邊公公婆婆規定回來的時間晚了兩天，結果回家被我婆婆訓了一頓，小男孩當時不服氣辯解了幾句，直接被甩了一巴掌，鼻血直接打出，還把他趕出了家門。幸好是老公的親大哥陪著回來，因為他們也擔心可能會被罵。趕出來的兄弟兩個只好悽悽慘慘、哭哭啼啼地去老房子找奶奶。後來是奶奶替這個孫子站出來，把我公公訓了一頓，才算回了那個家。（奶奶因為這個孫子可憐，特別疼他，現在我老公提起奶奶都會眼圈紅）
五、我婆婆娘家的活都包給我老公的，比如原來燒蜂窩煤的時候，外婆家買蜂窩煤的事就是我老公的，其他各種髒活累活也全是他包了的。每次婆婆都會說外婆傢什麼什麼事要做，你馬上去一下，然後這個免費僱傭就出發了（這在和我結婚以後都是這樣的，外婆家下水道塞了，電跳了等等都是電話打我老公的）。
六、奶奶有一年去看小孫子，就是我婆婆的親兒子，在我婆婆家摔了一跤，摔斷了盆骨，只能躺在床上。那段時間我老公初中了，晚上陪床都是我老公一個人。婆婆在外現宣稱，我們派大兒子全方面照顧老太太。我老公說，在這邊最親的人（因為我公公的兄弟姐妹在南京、長春、上海等外地的，沒有一個親人在同一個城市）就是我奶奶，陪奶奶我是沒有任何怨言的。（我把這條也列進來，是因為我婆婆當時對她的婆婆沒有一天照顧過的，都是她的大姑子和小姑子以及我老公照顧的，後來輪到她需要照顧的時候，我們各種照顧她都還要說我們不好)
七、我老公的衣服、被子等等小的時候是奶奶洗的，後來和奶奶分開住後都是他自己洗的，婆婆從來沒不給他洗的。有時小姑媽來做客，看到老公這麼髒亂，會替他洗洗刷刷，婆婆還不給小姑媽好臉色看。
林林總總，我也不是記得太清楚了，好多悲慘的故事我都忘記了，反正被打罵是他的家常便飯。我問他為什麼不想著離開養父母回到親生父母那裡去。他說，那邊的家已經散了。親爸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親媽一個人養著另外兩個兒子，日子也過得極其拮据。當時他親媽是和他說的，如果真的過不下去，那麼還是回去，哪怕再難也撐下去。他說他不忍心再為難親媽，而且這邊的養父雖然家裡的事情不管的，大部分時間看著大兒子受苦假裝不知道。但是有一次為了這個養子大爆發了一次，和老婆大吵一架，夫妻兩人各帶一個兒子分居了近半年。我老公說，爸爸總體上還是可以的，也經常會偷偷塞點錢給我的。他對我的恩情我深深地記著，所以我最後決定還是在這裡。那天晚上他把他的這些事情講給我聽後，刷新了我的認知。我家是農村的，小時候家境也不太好，哥哥也不是個聽話孩子，但至少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溫暖和融洽的，爸爸媽媽都深愛著我們。所以我沒法體會他成長過程中的種種辛酸，就象我在這裡寫出來的，大家看了肯定也會覺得沒多少感觸。但是晚上，在一個咖啡館喝著咖啡，聽著煽情的音樂，一個經歷辛酸的男人對著你講這些事，即使裝得再雲淡風輕的，你還是會從心裡升起一種想安慰他，想幫助他，想溫暖他的感情。那天一直聊到午夜以後，他送我回宿舍。晚上我卻失眠了。我心疼他，可憐他，為他曾經歷的一切難過，也想從此溫暖他，讓他忘卻那些難堪的過往。我想我對他的感情，或許就不是愛情，或許有愛情但也有其它的感情在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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