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紙人應該並不陌生，古代小說和文人筆記中時常寫到 “撒豆成兵”、 “剪紙為人”的法術。
東晉幹寶編撰的志怪小說《搜神記》中，就有郭璞撒豆成兵的故事。
而關於剪紙人，在《紅樓夢》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一章中，也寫到馬道婆收取趙姨娘大筆錢財，欲置王熙鳳和賈寶玉於死地，後來險些奸計得逞。
“（馬道婆）向趙姨娘要了張紙，拿剪子絞了兩個紙人兒，問了他二人年庚，寫在上面；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叫他並在一處，拿針釘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驗的。’”
87版《紅樓夢》劇照：馬道婆與趙姨娘
這裡的紙人，儼然是作為本尊替身的一種巫術道具存在的。
巫術是企圖藉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對某些人、事物施加影響或給予控制的方術，自原始社會便已有之。
以紙人、草人、木人等偶像作為施術替身，寫下姓名或生辰八字，抑或是取得本尊的毛髮、指甲或衣物，做法後加以傷害，認為本尊也會受到同樣的災禍，這種巫術手段不僅在中國古代屢禁不止，在世界各地都十分流行，可謂早期人類共有的巫術心理和文化現象。
扎小人
紙的出現具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它是古代勞動人民經過長期經驗的積累而產生的智慧結晶。
在古人看來，紙本身就具有神聖性，不僅成為記錄、傳播信息的載體，也成為信仰祭祀儀式中人與鬼神溝通的媒介，紙人因此成為一種常見的用於詛咒的巫術道具。
西漢時期灞橋紙 陝西曆史博物館藏
而剪紙與中國數千年的農耕文明息息相關，承載著古老而豐厚的文化信息，體現了民間世代承襲、延續和生活的創造積累所賦予的精神內涵。
展現生活場景的蒙式剪紙
2009年，剪紙被列入第四批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剪紙在中國民間隨處可見，如北方過年貼在牆上的窗花、嫁妝上的喜花、紅彤彤的剪紙象徵著喜慶與吉祥。
窗花
喜花
而剪紙也是古老巫俗的重要手段，比如紙人。除了詛咒之外，紙人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作用，是用於驅邪。
因為古人沒有“病毒”、“癌細胞”等等這些微觀生物學概念，在古人的觀念中，認為生病是人的魂魄離開了軀體，軀體被邪魔侵佔，所以需要人與鬼神的“中介”——法師來做法驅除邪魔，找回丟失的魂魄。
紙人作為病人替身，替病人消災擋煞，驅邪除疫。
這在中國北方的民俗中十分常見，如陝西地方誌中記載：
正月五日，剪紙人，送擲門外，謂之“送窮”。——（《臨潼縣誌》）
二十三日夜，家家院內打火，用冰鎮門，作紙人，帶孝，掛門，名曰“為老君送殯”。——（《延長縣誌》）
陝北民間流傳著一句諺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抓髻娃娃一把叉。”
“抓髻娃娃”其實並非陝北獨有，是陝西、甘肅、山西等地的一種民間剪紙類型。作為受驚驅鬼、辟邪招魂用的“招魂娃娃”“送鬼娃娃”“送病娃娃”等等這樣一類用途的紙人。其形象多為頭梳雙髻或飾以雙雞，正面站立，雙手上舉，或持雙雞或（兔），又稱“抓雞娃娃”。
抓髻娃娃
為什麼是雞或兔的圖案呢？因為小雞一孵就一窩，兔子產子多且與“吐子”諧音，故兩者在古代都被認為是生殖能力很強的動物，能助人繁衍後代，延續生命。
而且，古人認為天雞見日而鳴，天下雞皆隨之鳴；玉兔在月宮搗藥，故而雞屬陽，兔屬陰。抓髻娃娃手持雞兔代表陰陽結合產生了生命。
另外，抓髻引申為抓“吉”，表示這種小紙人不僅象徵著生命繁衍，多子多福，還能為人驅邪除疫。人們把抓髻娃娃貼在門楣上，認為可保全家平安。
馬王堆漢墓T型帛畫上的日月形象
如果家裡有人生病，便請法師招魂、禳病，法師用黃紙剪五個或七個手拉手的抓髻娃娃，先放在設置的壇上接受香火，再放置在病人身上繞三圈，一邊做法一邊誦唱道：
“病人姓什你姓什，病人叫什你叫什，和病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病人禳得笑盈盈，紙人禳得哭令令，正魂禳在病人身，一切災難你帶走，我送你到十字圖⋯⋯”
最後法師在盛滿水的碗中，將紙人焚燒掉，把這碗施過法的水倒在十字路口，認為經過這樣的儀式之後，病人就會痊癒。
七個手拉手抓髻娃娃
“抓髻娃娃”是我國民間剪紙藝術中最為古老的形象之一了，是母系氏族社會女性生殖崇拜的一種原始圖騰文化遺存，其原型可以追溯到古代歷史神話傳說人物女媧。
在遼寧醫巫閭山地區的民間剪紙中，也不乏受薩滿教影響的紙人替身，例如“送鬼拉手人”、“替身媳婦人”、“扣夜星”、“踩小人替身”等等，雖然和西部的抓髻娃娃名稱不同，但是功能相似。
送鬼拉手人
薩滿認為有些嬰兒得病是被小鬼勾了魂，所以剪“送鬼拉手人”燒掉，以示驅鬼；
替身媳婦人
有婦女難產、犯癔病或婆媳間、妯娌間時常發生爭吵，剪個
“替身媳婦人”燒掉，意為把纏在婦女身上作祟的鬼魂驅除，使婦女得到解救；
五道神
“扣夜星”是為夜間哭鬧不止的嬰兒而剪，燒成灰投入盛水的碗裡，潑到門外或鄉村野地，與之類似的還有
“五道神”、“五鬼鬧夜星”等紙人；
“踩小人”網紅襪
“踩小人替身”是將剪出的小紙人放置在鞋子裡用腳踩，以此化解晦氣，防止小人帶來的傷害……
這種“踩小人替身”不禁讓人想到網紅爆款商品之一——“踩小人”襪子，就是類似的交感巫術心理。
紙人是古人留給我們的珍貴的文化遺產，承載著自古流傳的民間傳統文化和樸素的思想內涵。時至今日，中國的一些地區依然保留著這種原始傳統的做法，它的保留和存在能夠幫助我們回望古老的文化價值，在這種別樣的藝術形式中產生出新的體會和收穫。
作為一種雖然毫無科學依據的做法，但不可否認它起到了心理暗示、心理安慰和精神寄託的作用，更體現出人們對平安健康、和諧美滿生活的美好祈願，現在看來從紙人的形象到以紙人驅邪除疫的行為都相當可愛。
（所有圖片均來自網絡）
閱讀更多 傳統活兒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