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這是55歲的吳義第二次馳援武漢。

1998年,吳義曾隨廣東醫療隊赴武漢參加抗洪救災。21年後的除夕夜,首批128名廣東省馳援湖北醫療隊出征。

暨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副主任吳義是其中一員。他同時是該醫院首批9人隊伍的隊長,也是年紀最長的一位。

出征已22天,吳義一直瞞著同是醫生的90歲母親。“但如果她知道,她也會理解,會支持的。”

家族五代從醫。吳義說,我為醫生這個職業感到驕傲。“能為武漢病人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覺得挺自豪。作為醫生,我盡了自己的責任和努力,沒有白來。”

吳義感慨,“我們不是普通來看病的,是來搏命的……”經過這次疫情,希望社會對醫務人員更尊重、更好一些。“這是願望。我很怕大家可能很快又會淡忘……”

“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出征至今,吳義一直瞞著90歲的母親,怕老人擔心。


出征·壯行酒

大年三十下午,醫院接到通知,組建隊伍馳援武漢,呼吸科要出兩個人。“我去”。吳義幾乎是秒回。

大年二十九,吳義響應醫院號召,剛退了回重慶的機票,準備留守廣州應對疫情,更早前他原本打算回老家與母親團聚。

年三十這天,90高齡母親剛剛出院。在這之前的一年內,她經歷三次呼吸衰竭昏迷、氣管插管呼吸機通氣搶救,作為呼吸與危重症醫學專業的專家,吳義三次趕回併成功救治,病情稍微穩定又匆忙趕回工作崗位。

這次,本以為終於可以與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老母親在家團聚拉拉家常。現在不能回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電話那頭,吳義哽咽道。

“春節不能團圓,是一個遺憾,對老母親很愧疚。”他停頓了一下說,“自古忠孝難兩全,有了大家才有小家,國家有難疫情在前,醫務人員必須要站在一線,去武漢肯定是首選。”

出發前,吳義給家人撥通微信視頻。女兒眼淚汪汪,驚慌失措。“我也是含著淚講話。”有不捨有擔憂,但家人也理解,千叮嚀萬囑咐。由於疫情,在國外留學讀大一的19歲女兒現在也暫時不能返校。

醫院這邊,20分鐘,9名隊員名單定了,吳義任隊長。大家快速打包行李。吳義拉著行李箱奔到醫院科室領自己的白大褂。“一定保重,平安凱旋”。值班的同事、研究生、規培生、護士們好幾個都含淚送別。

暨南大學校長宋獻中和暨大附一醫院院長徐安定也趕來醫院給9位同事送行。徐安定拿出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酒,每人喝了一杯壯行酒,並親自送到機場。


震驚·遭遇戰

1月25日,年初一凌晨1時45分左右,飛機降落,第一批馳援武漢的廣東醫生來了。

抵達住處,辦理入住已是5時許。當天中午起床吃飯下午培訓。一切緊鑼密鼓,馬不停蹄。

第二天,去到對口的漢口醫院,吳義震驚了。

“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吳義(右)是除夕夜首批馳援武漢的廣東醫生之一,在漢口醫院救治病人 。


“在廣州只聽說疫情緊張,沒想到這麼嚴重,到了武漢非常震驚,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吳義介紹,彼時,醫生感染情況尚未公開,而實際上醫護人員感染已經很多;危重病人也非常多;病床一床難求,大量病人沒有住到院;疑似患者、密切接觸者、患者家屬沒有隔離,在外面到處走動;甚至在重症病區,家屬仍在自由進出……

“我們第一天上去,真的是一場遭遇戰,一場硬仗。”

年過半百的吳義第一天就加入一線值班中。“疫情嚴峻,多一個人值班就多一份力量,就能幫多一個人”。

首批廣東醫生抵達後,重症患者幾乎都安排到廣東醫生病房。但初到此地,醫院的各項流程環境都不熟悉,醫生之間也不熟悉,隊伍剛組建,大家心理壓力都非常大。

因為春節假期,醫院許多崗位缺員,醫務人員還一部分生病住院,有的工人離崗了,雖然當地醫院員工夜以繼日工作,一些管理環節還是跟不上。

比如,穿脫防護服十分重要,也耗時耗力。但在醫務人員進出隔離病區通道最重要的汙染區,居然沒有燈。“因為沒燈,有的醫護人員的甚至眼鏡掉在地上,這可是最容易職業暴露的地方”。吳義說,不斷向醫院呼籲了一週,燈終於裝上了。

病房的通風,一開始也令人擔憂。護士站對面的窗戶關得死死的,沒有對流通風。“在不通風密閉的情況下,空氣中病毒濃度高,醫務人員感染風險極大,病區患者及家屬之間也極易交叉感染,反覆呼籲醫院跟進整改,約10天后窗戶終於打開”。

隨著廣東醫生的支援,各項事務、流程都在慢慢理順。

診療流程、物資供應、病房改造、設備添加、院感控制……醫院管理逐漸走向正軌,也給漢口醫院本院醫生減輕了相當大的負擔。“我們對湖北的醫務人員表示非常尊敬,他們真的非常非常辛苦,有的一直堅持在一線,有的被感染治好了又投入工作,這是戰友之情,平時體會不到的。”

到現在,吳義說,跟剛來時已完全不同。病人死亡率明顯下降,出院病人不斷增加,每天發熱門診量也在下降。“前幾天有20多個病人出院,病床空出來,又可新收治一批病人了。”


護目鏡裡的眼淚

1月31日,吳義在這天的“戰役日記:護目鏡裡的眼淚”裡寫道,“今天凌晨7點,我們進入隔離病房,大家接班後分組查房,床邊仔細觀察,詢問病情,安慰鼓勵患者,開醫囑,閱片,收病人等。”

“在查房過程中,一位危重患者病情突然加重,大家立即展開搶救,陳麗博士和我們幾位輪番胸外按壓,熟練、專業的救治措施,使病人很快轉危為安,緊張而有序的工作一直持續到下午近2點,因為太忙碌,期間竟然熬過了平時難以忍受的低血糖”。

這是他們到達武漢的第七天。吳義說,從初來乍到對工作環境、流程的不熟悉,到這兩天已經能順利處理各種情況。“感覺就是在自己科室上班了”。

“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查房時許多病人瞭解到我們是前來支援的廣東醫療隊,感動得熱淚盈眶,幾度哽咽。我也被他們的情緒深深感染,護目鏡裡流下了熱淚,一度模糊了鏡面,真想為他們做更多、更多……”

經過數天精心治療,許多患者發熱消退,呼吸困難減輕,複查CT檢查肺部炎症明顯好轉。“當告知這些患者好消息時,我真的‘無語凝噎’,那種同舟共濟的激動心情真是難以言表。”

在漢口醫院,醫生按6小時輪班。“6小時裡,基本都忙個不停,很多衣服都是溼透的,大家都在拼命幹活,儘自己最大努力救治病人。”

通常,凌晨5點半起床,7點接班,1點下班。但實際上,1點能準時下班的情況很少。即使能按時,排隊洗手脫衣服,要花近1個小時,再走路回酒店,嚴格洗澡,將衣服消毒泡洗,一般將近兩三點才能吃中飯。“三點躺下來休息就不錯了。”吳義說。

平日從不吃安定的吳義,到武漢後每天吃安定入睡。“一定要保證睡眠,才能保持體力。”

還吃得消嗎?吳義說,“確實累,但我的體能還能跟得上”。

他告訴南都記者,自己一直有長跑的習慣,最近幾年也一直保持每週至少跑一次10公里。2019年底,吳義還帶著科室年輕人參加了“善行者”徒步50公里活動。“連走15個小時,從早8點一直走到夜裡10點半。(武漢)這麼硬的仗,好的體能對我有幫助”。在目前廣東醫療隊裡,吳義年齡第二大。

“年過半百的吳義主任,作為二線班上午參與隔離病房病查房,在生活上像老大哥一樣對我們照顧有加。”“隊長吳義主任,是我們老大哥,猶如定海神針,有他在,我們覺得心裡妥妥的!”在同事的“戰役日記”如是寫道。

您怕不怕?南都記者問吳義。“我不太怕。畢竟我年長一些,比年輕人經歷多一些,心裡承受能力強一些。”

他說,年輕人也都非常勇敢,很快適應了。“隊員們都非常努力敬業團結,不只是我照顧他們,他們也在照顧我。”

“如果醫生病倒了,就很麻煩,爭取大家的身體都不要出問題,不要成為‘救援’的負擔。”吳義很關心醫務人員疲勞作戰的問題。他期待什麼時候能輪休,或採取4小時一輪班。


家族五代從醫

這是吳義第二次來武漢馳援。“可能是我跟武漢的緣分吧”。

21年前的1998年,長江遭遇百年一遇大洪水,廣東派醫療隊馳援武漢。時年34歲的吳義也在列。

那時交通條件差,高速公路沒通,大家蹲在堆滿物資的救護車裡趕赴武漢,一路連腳都伸不開,車走了三天。

那次救援,兩週後便返穗。21年後,再到武漢。“這次可能是持久戰。”這次新冠病毒傳染性很強,救治難度不同,辛苦危險程度也遠甚。

到今天,出征武漢已22天。吳義一直瞞著自己的老母親。“但如果她知道,我相信她也會理解,會支持的。”吳義的母親也是一位醫生。剛過去的元宵節是她的90歲壽辰。

“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吳義家中五代從醫。爺爺是解放前的老中醫。姐姐弟弟、兩個侄女都是醫護人員,太太也是中大附屬光華口腔醫院的醫務人員。

“老一輩醫生非常敬業,從母親身上學到很多。”在重慶涪陵這個盛產榨菜的小鎮,吳義從小在醫院裡摸爬滾打長大。

上世紀七十年代,通訊不發達,有時半夜三更,鄉親來敲門。“周醫生,周醫生……”母親就揹著藥箱,打著電筒,甚至打著火把去看病人,路上還可能有野豹。“母親非常辛苦也非常敬業,以前的人們很淳樸,非常尊重醫生,我覺得這個職業很高尚。”

受家庭影響,吳義也從醫。1984年進入重慶醫科大學,畢業在涪陵地區醫院工作4年後,1993年考研到暨大,1996年畢業後在暨大附一醫院呼吸內科工作。“一直到現在,是老醫生了”。


“我們是在搏命”

此次出征武漢,也讓吳義感受到了從未有過,八方潮湧而來的感動與關切。

家人朋友、醫院後方每日關懷、鼓勁。“我們9個人,每天都會在微信群裡報平安,久久平安。”

因疫情嚴峻,這些天,更多醫務人員陸續派往湖北支援。除夕夜以來,國家衛健委已調集全國2萬多名醫護人員馳援湖北和武漢。

吳義和不少大學同學因此在武漢“會師”。他們有的從北京而來,從重慶而來……

“都是50多歲的同學,大多帶隊過來一線支援,挺感慨的。”吳義用地圖搜尋,笑說,就在幾公里範圍內。但不能見面。“‘咫尺天涯’,各忙各的,平時會溝通病情救治,分析用藥方案之類,見面,以後再說吧”。

國家衛生健康委數據顯示,截至2月11日24時,全國共報告醫務人員確診病例1716例,6人不幸死亡。

有沒有想過被感染的風險?“當然想過”。

“運氣不好也可能被感染,甚至危重犧牲,都是有可能的,我們沒有其它選擇,職責所致必須迎難而上。”吳義哽咽。“真的有什麼不測,最擔心的是女兒”。

吳義直言,“在大災大難面前,醫務人員義無反顧挺身而出,衝在第一線,站在最危險的地方,馳援湖北,大家都是主動要求來的,我為這個職業感到非常自豪。真的,我們是來搏命的,不是普通來看病,大家都是血肉之軀,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不管怎麼預防也不是百分百,源源不斷來支援的醫務人員都是有風險的……”

他很痛心,“現在醫生的政治社會地位還比較低,社會上一部分人不太尊重醫生”。他說,2003年SARS時,人們一度很尊重醫生,但過了又不行了,醫鬧又來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是社會哪裡出了問題?還是體制機制問題?還是有些人就是素質太低?經過這次抗擊疫情,經過醫護人員的努力,希望全社會對醫務人員更尊重、更好一些。這是我的願望。我擔心可能很快大家又會淡忘……”

離開廣州時,吳義曾向領導保證,回來時9個隊員一個都不能少,會把他們全都平安帶回家。“祈禱暨大醫療隊、全國所有醫護人員,都能平安回到工作崗位。更希望武漢被感染的醫務人員和病人儘快康復。”

馳援的工作仍在繼續。

回望過去的22天,一切歷歷在目,刻骨銘心。“能為武漢病人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覺得挺自豪。作為醫生,我盡了自己的責任和努力,沒有白來。”

“我們這一代人,是有歷史責任感、社會責任感的。”吳義說,春節未能陪伴母親,以後再去彌補。

“我們是去搏命的”!他出徵22天一直瞞著同為醫生的90歲母親

醫生吳義,還是一名運動愛好者。


吳義期待,疫情早日結束,早日和家人同事團圓。“若回去,第一時間是希望儘快上班,和同事團聚。家裡工作也是不停。人手少了也更加辛苦。”

他笑著說,“我還要帶他們去多徒步幾條線呢”。


採寫:南都記者 賀蓓 攝影:南都記者 趙明

部分圖片為通訊員和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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