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豆瓣评分8.3

鲁迅曾称赞萧红的《生死场》:这自然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生死场》是萧红写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长篇小说,当时的萧红只有二十四岁,却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社会现实深刻的思考。

出生在东北封建地主家庭的她,没有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中长大,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让她饱受冷落和伤害,也使她对男权社会下女性的真实境遇有更深的体会和思考。

萧红创作的《生死场》描述的是发生在黑龙江某个偏僻的小农村中“生与死”的故事。

在那个民智未开的年代,女性还不如一个好用的牲畜,女性的命运完全被男性掌控着。

人们按部就班的生、按部就班的死,生活乃至人的生命都是惶惶没有意义的,而女性就在这样的夹缝中艰难的生存着,不屈的忍受,倔强的维持着最后的生命价值。

女性躯体生殖与死亡的真相

胡风曾评论:《生死场》最重要的意义是揭示生殖与死亡的真相

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作家总是对女性生育的场景避而不谈,怀孕和生育是每个女性都会遭遇的苦难,是女性一次次在生死之间的徘徊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但在过去的很多人眼里,生育是不洁的事。

因为女性分娩时被嫌弃、折磨最终酿成悲剧的事件比比皆是。

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话剧《生死场》剧照

这些匪夷所思的思想总被人们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很少有人对女性生育的场面进行具体的描写,也很少有人对女性生育时遭受的虐待进行直白入骨的批判。

但萧红做到了,在《生死场》中,萧红运用大量的笔墨描写女性生育的场景,不加任何掩饰,将女性遭受的痛苦血淋淋的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生死场》第八章,萧红把女性生育称为“刑法的日子”,暖和的季节,全村忙着生产狗、母猪、鸟雀、五姑姑的姐姐、金枝、李二婶子……都难逃这刑法。

“接生婆来了,看见五姑姑的姐姐爬在草上,说把孩子养在草上是 ‘压柴,压柴,不能发财’,因这僻陋的思想,婆婆把柴草卷起来了,光着身子的女人,和一条鱼似的,她爬在那里……赤身的女人,她一点不能爬动,她不能为生死在挣扎最后的一刻。终于,孩子落产了,孩子当时就死去!用人拖着产妇站起来,立刻孩子掉在炕上,象投一块什么东西在炕上响着。女人横在血光中,用肉体来浸着血 ”


“孩子终究是死了,她的丈夫呢?冲进来冲她吼叫,拿着身边的长烟袋打她,举起大水盆向她泼着。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是在父权下的孩子一般怕着她的男人。”

——《生死场》

女人遭受的刑罚不仅仅是肉体上分娩的痛苦,还有封建迷信思想和丈夫暴虐的折磨对她精神上的摧残。

萧红对女性生育触目惊心的描写,让我们透过文字看见了那些可怜可悲的女性在土炕上苦苦挣扎的场景,看见了那个年代女性的卑微和人们对她残忍的对待。

“孩子落产了,当时就死去了”所有的折磨都没有意义,没有人会怜惜那个在生死之间挣扎的女人。

在人们眼里,她是无用的。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中,女性只是生育的工具,是会说话的牲畜,没有人就怜惜一头牲畜的苦痛。

女性美好爱情的消亡

在男权社会的笼罩下,婚姻和两性关系中的男女都是不平等的,而这种不平等必然会导致女性婚姻的悲剧境地。

萧红在描写金枝和成业私会欢爱的情景时写道:

“男人着了疯了!他的大手故意一般地捉紧另一块肉体,想要吞食那块肉体想要破坏那块热热的肉。尽量的冲涨了血管,仿佛他是一条白的死尸在跳动,女人赤白的圆形的腿子,不能盘结住他,于是一切音响从两个贪婪的怪物身上创造出来。”

——《生死场》

不似贾平凹《废都》中对男女之情那样柔情蜜意的描写,也没有男女情窦初开之时单纯美好的情感表达。

萧红笔下的男女之情是野蛮粗鲁的,无关爱恋,只有赤裸裸的肉欲和人性的原始冲动。

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话剧《生死场》剧照

年轻的成业是喜欢金枝的,在叔叔面前,他夸赞金枝,但成业婶婶的遭遇也预示了金枝的未来必定是悲惨的。

金枝出嫁还不到四个月,就渐渐会诅咒丈夫,渐渐感到男人是炎凉的人类,那正和别的村妇一样。

金枝和其他村妇一样遭受刑罚,生下了小金枝,但是金枝来到人间一个月后,就被爹爹摔死了。

因着生活的窘迫,成业渐渐不爱小金枝了,他把金枝和孩子当做是他的负累。在争吵中,摔死了幼小的孩子,而作为母亲的金枝,根本没有能力去抗争。

在那样不平等的婚姻中,在那样冷酷的人性下,男女之间没有爱情,甚至没有任何让人温暖的情感,有的只是男性的绝对权威和被奴役的女性。

婚姻把女性的灵魂禁锢起来了,女人只剩下一副没有感情的躯壳,而丈夫的冷漠和无情无时无刻不再摧残着女性最后的生机。

王婆、金枝或是成业的嫂嫂,她们都不是个例,千百年来,一代代女性就是这样在生死之间的夹缝中艰难的生存着。

崇高母性的沦丧

茅盾曾评价萧红的《呼兰河传》:“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副多彩的风景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在《呼兰河传》中,萧红记录和祖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写下乡村田园生活的美好图景,而《生死场》虽同样写乡村,却是展现人们在乡村生活中麻木无奈的生活状态,是带着血和泪写成的文字。

男权社会下的女性不再是鲜活饱满的生命,而是带着骨血的躯壳,从一个女孩降生到这片土地开始,她就已经死了,包括她美丽的身躯、美好的爱情、独立的人格以及千百年来为人称颂的母性。

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话剧《生死场》剧照

在那个年代,怀孕的女性感受到的不是做母亲的喜悦,而是深深的焦虑和排斥。

萧红在书里集中展现了女性在怀孕与生产时心理上的挣扎、恐惧以及生理上的排斥、异物感,体现了母体对于母亲身份的否定以及对新生儿的抗拒和排斥。

当金枝发觉自己可能怀孕时,她多么痛苦啊,仿佛肚子里有一个可怕的怪物,等她确信肚子里有了孩子的时候,她的心可以发呕一般的战栗起开。

——《生死场》

而金枝的母亲呢?书中描写了金枝的母亲来寻她的场景——她的心远远就系在女儿身上,来寻金枝,但当看见女儿摘了青柿子时,她愤怒的踢打着金枝,扯着她的头发叫骂。

“母亲一向是这样,很爱护女儿,可是当女儿败坏了菜棵,母亲便去爱护菜棵了。农家无论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

——《生死场》

《生死场》中的女性在现实的摧残中一点一点丧失了崇高的母性,变的冷酷,麻木无情。

正如萧红所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女性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艰难了,她们力量弱小,地位低下,卑微的活着。

女性独立人格和生命力的回归

余华曾说:“在逆境和痛苦中饱受折磨的群众,内心必然藏着一颗反抗的种子,她会不断的成长,最终冲破天际”。

我们经常在小说中看到描写女性勇敢反抗男权社会的压迫,追求自由和解放,最后收获幸福的故事。

但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更多的是王婆、金枝这样被奴役和迫害的生存之象。

经历了一系列变故的金枝懂得了中国人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懂得了这个世界对女性尊严和人格的践踏,但她堕落在无知麻木的生死场中,她的恨也被钝化了。

女性沉重而残酷的命运不会因为离家出走和时间的推移而改变,金枝在乡村和城市的徘徊中看清了国人的劣根性,但她无力去改变,甚至也无法躲藏。

千百年来,女性中从来不缺少理智的看清世事的人,但她们也只能麻木的接受现实,默默的忍受着。

余华曾这样解释他的《活着》:“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中充满力量,她的力量不是来自来自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萧红的《生死场》体现的就是女性在重重压迫下坚强的忍受着,挣扎的生存着。

不可否认,小说中的女性在男性残酷的压迫下,她们没有坚贞不屈的奋勇反抗,但同样的,她们的人性也没有消亡,一直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生存的空间,没有使女性群体彻底沦为牲畜或奴役,这种不屈的忍受正是女性生命力回归的体现。

那些挣扎于时代和命运最底层的女性们默默无闻的忍受着生活带来的痛苦,又悄无声息的告别这个世界,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但也不曾在沉默中灭亡。

我们今天可以实现男女平等,可以要求社会给予女性足够的尊重,可以实现女性的自由和解放,除了那些伟大的抗争者,我们还应该感谢那些苦苦挣扎着的女性。

先进的抗争者带我们进步,让我们变的更好,但她们让我们活着!

萧红《生死场》:生死流转不相值——女性的死亡与重生

《黄金时代》剧照 汤唯饰演萧红

萧红在《生死场》中写道:是山么,是山你就高高的!是河么,是河你就长长的!

她从不叩问命运,仅凭单手只笔,对抗命运的孤独。

我是 一个喜欢文学的00年女孩,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愿与你一起,探寻世间美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