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莊子

莊子這個名字一直都潛藏在我心中,若不是疫病的突然來襲,或許還要藏得更久。而這正應了學者鮑鵬山老師的那句話,當我們迷茫的時候,當我們陷入困境的時候,當我們無路可走的時候,幸好還有莊子。莊子姓莊,名周,是戰國中期的思想家。

在諸多先秦人士中,莊子是最與眾不同的一位,也是最富有魅力的那一位。他不像蘇秦、張儀只要有官做,能富貴,就可以頭懸樑、錐刺股,也可以朝秦暮楚、賣友求榮,沒什麼特別操守。他也不像孔墨孟荀,愛出風頭,常常對諸侯發牢騷,要是諸侯們不買賬,就退回自己的茅草屋,把滿腔不平和才氣都寫到竹簡上。莊子不同,他更像一株看守月亮的樹,孤獨地站在鄉野之中。當有人注意到他時,他立刻轉過身去,我們就只能望著他消瘦伶仃的背影發呆。

聊一聊莊子

有人說莊子的眼極冷,心腸極熱。

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腸熱,故悲慨萬端。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住。

雖不能忘情,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這是莊子的“哲學困境”。

但我,從心底相信,沒有誰比莊子更愛這個世界了。他熱愛一切,他充滿激情地和我們談論一切。在他眼裡,物無貴賤,天地一指,萬物一馬。

如果說孔孟韓非的作品多的是社會意象和概念,充斥著令人生厭的仁啊,禮啊、忠恕啊,君臣啊,戰爭啊,那莊子的作品就是一派天真自然的魔幻世界。

那裡生活著令人無限敬仰的大鵬鳥,怒氣衝衝的擋車螳螂,自得其樂的斥鴳(yan),在河裡喝得肚皮溜圓的鼴鼠,還有那隻在夢中翩然起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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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筆調同他的心一樣,都是溫柔寬仁的,無論是鯤鵬、奔馬、麋鹿,還是越雞、泥鰍、蚊虻,無一不充滿了自然天趣。

他像一個點化萬物的巫卜,讓世間一切都具有了靈性。他使鬼魂、神靈、動物、植物,甚至土偶桃梗都栩栩如生地對我們說話。

當別人寫文章是為了爭奪、為了辯論、為了政治,為了富貴,他寫文章似乎只是為了排遣他的孤獨。

當別人喋喋不休地對著諸侯的耳朵說如何“治人”的時候,他卻轉過身來,真誠懇切地告訴我們如何自救解脫。

如何在一片混亂中保持心靈的安定與清淨,如何在醜惡的世界中保持住內心的自尊自愛,不為時勢左右而無所適從,喪失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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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時而像哲人一樣清醒理智,時而又像詩人一樣憐憫四溢,柔情萬種。

他在蔑視與摒棄這個世界時,又使這個世界如此生機勃勃,意趣盎然。

沒有真正讀莊子前,會簡單地把莊子看作是出仕、隱逸的對象。可讀了莊子之後,才明白,他的本意絕非如此。

他關心自然,體察萬物,熱愛生命,他讓我們保有夢想與想象,告訴我們要以樸素的心靈光照本真的自然萬物。

聊一聊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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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熱愛眾生,主張物我齊一。他認為,人與自然界中的其他物種,沒有價值優劣之分,都是平等共存的。然而再看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人類似乎正在為自己的傲慢和自私買單。

2020年剛開始,地球人好像和蝙蝠槓上了。前幾日,澳洲一個小鎮上空出現了大規模的蝙蝠,密密麻麻,瞬間把天空變得黑壓壓一片,好像要把這座小鎮給佔領。

很多人會問,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蝙蝠聚集於此?原來是澳大利亞持續的山火,讓這些蝙蝠原有的棲息地遭到了破壞和摧毀。所以,無家可歸的蝙蝠不得不向其他地方逃離,遷徙。

此時,當我們正在為新冠肺炎疫情憂心,太平洋另一端的澳洲人民正在為山火發愁。這場從去年9月一直燒到現在的山火,讓上億隻動物喪失生命,失去家園。

提到澳大利亞都會想到可愛的考拉。但在這場大火中,考拉因為行動遲緩,它們賴以生存的桉樹又極其易燃。目前,考拉的數量正在因為大火而持續減少,甚至到了功能性滅絕的邊緣。

而上面提到的蝙蝠又何嘗不是無辜的,如果不是森林大火肆虐,它們根本不需要遷徙去覓食。有錯的並不是動物,而是無限度開發自然資源,破壞生態平衡,不及時撲滅大火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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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山火過後,吐出新芽的樹

莊子認為,人與萬物都是平等的生態主體,人與萬物就應該平等共生。人類只有尊重動物的生存權利,動物才不會傷人。

在莊子眼裡,世界是一個充滿生機與多樣性的生態世界。他筆下的動植物讓人目不暇接,大到用五十頭牛釣上來的海大魚,小到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寒蟬)。

既有海中的靈龜,也有空中的怪鳥。還有上古的大椿,山中的散木,以及還會入夢的櫟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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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劉成紀先生研究,《莊子》一書中所涉及的飛鳥有22種,水中生物15種,陸上生物32種,鳥類18種,植物37種,無生命物種32種。

莊子早已意識到,多姿多彩生命狀態是才是宇宙萬物的原生狀態,而人不能將自己的標準強加給他物,每一種生物都有獨特的生存方式。

自然是先於人而存在的有機整體,有著自身的規律特點,人類只有順應自然才能與萬物和諧。在人與萬物的關係上,人都有著自己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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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智慧不僅體現在人與萬物的生態倫理上,也體現在生態美學上。他熱愛自然,鍾情大自然,謳歌大自然,並且主張人在與自然的情感溝通之中,實現生命的自由。人類若要保持自己的生命本真狀態,就必須不斷地迴歸自然。莊子在《知北遊》中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

這段論述很有名,解釋來說:“天地有偉大的美妙,卻不需要言語來宣揚。四時運行有明顯的規律,卻不必商議。萬物的變化有既定的道理卻不加以說明。聖人,就是要窮盡天地的美妙,而通達萬物的道理,所以至人無所作為,大聖不會妄動,正是觀察天地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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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學者曾指出,莊子所說的“天地”有兩個含義。

一是“道”,因為《莊子》一書中經常用天地來代替“道”。所以天地有大美就是說道有大美。而當“天地”與“四時”、“萬物”並提時,指的就是大自然。

莊子認為大自然是道的體現,也是美的源泉,它既是真的善的,也是美的。

人只有“與物為春”,和大自然融為一體,才能體會其中的真、善、美,從而激發我們熱愛生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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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筆下有大量對花、鳥、蟲、魚、山、水、草、木的生動敘述。在他看來,自然界的萬物依其本真狀態而存在,順其本性而活動,整個世界就是最美的,也是最理想的。就像他在《馬蹄》中所說的那樣,“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

一切都是那麼自由、純真、質樸、天然,而人也會從中得到適意和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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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對於天地自然的欣賞和讚美,影響了此後中國人的精神世界。

作為中國文人精神氣質象徵的魏晉風度就與莊學有關。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中,就記載了當時許多魏晉逸士醉心山水的故事。除此之外,莊子的自然審美還影響了之後的中國藝術創作,尤其是對古代文人山水畫、山水詩的創作影響,十分深遠。山蒼木秀,水活石潤,採菊東籬,悠然南山。千百年來,最適宜安頓人類生命的莫過於大自然裡的山山水水了,而這正是莊子的美學精神不期而然的歸屬之地。莊子的思想澆灌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心靈,陶鑄著我們的精神境界,激發了我們的創造熱情。莊子而後的兩千多年裡,無數中國文人詠歎的不就是一曲關於大自然的讚歌嗎?今天,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像莊子那樣關心自然,讚美自然,心存自然,與天地並生,與萬物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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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一生過的很清苦,官也只做到漆園小吏,據說比現在的鄉長還小,後來不得不以打草鞋為生。

他常常踟躇鄉野,在田坎、水堤以及溼漉漉的樹林裡,頗有興致地觀察研究各種小東西。

跳的,蹦的,爬的,蠕動的,有足的,無足的,十分仔細又極度耐心,有時歡歡喜喜像一個老頑童。而他研究的這些小生命的執著認真煞有介事,並不亞於孔孟之研究君王大臣。

他獨來獨往,不吝去留,若垂天之雲,悠悠往來聚散,在一種遠離的姿態中顯出格外的自由與灑脫。

有人說,莊子一生都浪跡在帝王們找不到他的江湖上,在流浪結束的時候,他走向了永恆,走進了我們代代血脈相傳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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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篇文章時,南半球澳大利亞的山火還在燃燒,不計其數的動物流離失所。北半球新冠狀病毒還在中華大地上肆虐,我已經很多天沒有出家門。

在被迫禁足的日子裡,也難免焦慮,疫病何時能過去?這個世界會好嗎?此時此刻,幸好還有莊子,在迷茫困頓之時,給了我深刻的反省與啟發。同時,也希望能帶給你力量。

在這段特殊的日子裡,不妨讀一讀莊子。當我們再次沉迷於莊子的世界時,我們所獲得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對話,那份會心的啟迪像一陣暖風,一潭清泉,能讓我們在現實的生活裡,做一隻自在飛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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