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安憶的《天香》好像有《紅樓夢》影子,這部小說與中國古典世情小說有何相似之處?

蕭鳳拙


不是有影子,而是刻意。

中國現當代的作家,很難躲得過《紅樓夢》的影響。從林語堂的《京華煙雲》,到賈平凹的《廢都》,許許多多的作品,在受到讚美的時候,往往會有一句“現代(當代)紅樓夢”的評價。

當然是溢美之詞。但從這個現象,可以反面證明《紅樓夢》的影響有多大:只要是好的,都會像《紅樓夢》。

王安憶是一位勤奮的作家,也有點天分。作為一名上海作家,她躲不過張愛玲的影響;作為一名中國作家,她避不開《紅樓夢》的影響。

何況是描寫大家族的衰亡史,與《紅樓夢》的框架頗有相似之處,怎麼可能不受《紅樓夢》的影響?


棲鴻看紅樓


你的感覺沒錯。


事實上,王安憶的這部小說在2011年發表後,獲得了2012年7月在香港舉行的第四屆“紅樓夢獎”首獎。

其獲獎理由是:

“《天香》寫出上海申姓士大夫家族四代人的故事,整部小說氣勢恢宏,幾十位家族人物的塑造。皆有特色。此小說可說是江南文化的百科全書、女紅文化的經典,生動表現四代人的日常生活和志趣節操的傳世鉅作。”

從這份獲獎詞中,我們就可以隱隱看到《天香》頗具中國古典世情小說的影子。


《天香》以明末上海“天香園繡”發展為背景,以申家天香園為中心,描寫了申氏家族歷經四代由盛而衰的過程。


小說重點寫到了天香園中的女性日常生活和個性,時間上跨越一百多年,因此讀者很容易把它和古典世情小說《紅樓夢》作比較。

明代上海“顧繡”作品,即小說中的“天香園繡”


作者以“天香園繡”的起源、發展至發揚光大,亦即來自民間,成熟於貴族,發揚於民間為暗線;以三代不同女性的婚姻、愛情和閨閣生活為明線,因此《天香》與寫家族興亡、女性悲劇的《紅樓夢》的創作主旨還是大有不同的。


王安憶本人說:

“我既沒有寫《紅樓夢》的野心,也沒有為上海著史的野心,我不是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我只是小說家。上海這座城市和那段歷史只是我小說的背景,小說還是一個關於女性生活的故事。”

儘管王安憶沒有寫《紅樓夢》的打算,但《天香》明顯受到中國古典小說的影響,尤其是中國世情小說的影響。


我將從小說的敘事內容、敘事結構、人物塑造、敘事語言等四個方面來說說《天香》與中國古典小說的相似之處。

01 敘事內容:繼承古典世情小說敘述家庭日常瑣事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一書中,根據內容把明清小說分為若干類,其中有一類是世情小說。亦即人情小說:

“大率為離合悲歡及發跡變態之事,間雜因果報應,而不甚言靈怪,又緣描摹世態,見其炎涼,故或亦謂之‘世情書’也。”

他又在《清之人情小說》中說:

“全書所寫,雖不外悲喜之情,聚散之跡,而人物事故,則擺脫舊套,與在先之人情小說甚不同⋯⋯蓋敘述皆存本真,聞見悉所親歷,正因寫實。轉成新鮮。”


概括而言,世情小說以寫實主義為特徵,以描摹世間悲歡離合、世態人情為主線。世情小說沒有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情節。它的敘述基礎主要是以世俗男女為主角,描寫日常瑣碎生活事件。

《紅樓夢》寫的是大觀園的日常瑣事:貴族家庭的吃喝玩樂、公子小姐之間的愛情糾葛、妯娌姑嫂之間的嬉笑怒罵、丫頭僕人的嬉鬧鬥嘴等等。力圖在平凡的日常瑣事描寫中表現當時的社會現實和人們的精神狀態。


對於世情小說的這種敘述基礎,王安憶是極其擅長的。

在《天香》中,作者從衣食住行、婚喪嫁娶、迎來送往、遊樂宴請等各個方面細緻入微地描摹了申家人奢華富麗的日常生活場景,也逐漸展開了申家由盛而衰的過程。



王安憶以女性的細膩筆法、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及對女性生存境況的深切關注,成功地塑造了眾多的女性人物形象。


在《天香》中,圍繞“天香園繡”,王安憶重點寫了三代女性的閨閣生活,她們的成長環境、婚姻愛情、日常生活和情感生活恩怨糾纏。


在第一卷中。主要寫以小綢為中心的三個女性之間的情感糾葛。小綢出身貴族世家,能書善畫,嫁人豪門貴族申家,與柯海成為少年夫妻,過著熱烈而率性的生活。


但不到三年,柯海娶了姑蘇織造貢品的機戶女閔氏為妾,從此小綢對柯海和閔氏懷有深深的怨恨。


而柯海的弟媳——鎮海媳婦出生於富裕的鹽商家庭。嫁妝豐厚,而且婚後生子,深得申家上下的喜歡。

樣樣順心的鎮海媳婦同樣令小綢怨恨,但是寬厚的鎮海媳婦卻一心希望與情場失意的小綢交好。

在經歷鎮海媳婦一場生死之後。小綢和鎮海媳婦終於成為一對情同姐妹的閨蜜。鎮海媳婦多次在善良弱小的閔氏和自尊驕傲的小綢之間斡旋,最後閔氏終於用自己的真誠感動了小綢,締結姐妹情誼。

這些女性之間的種種恩怨糾纏的細節描寫。女性之間微妙而複雜的感情,正體現出王安憶對女性性格和心理的深刻體察和經驗。


“天香園繡”在經歷了申家三位女性之間以及她們與男人之間的種種感情糾葛之後,終於出現了並得到突破性發展在表現人情世態方面。

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誕生於封建末世的古典世情小說,無論是《紅樓夢》,還是《金瓶梅》,表現的都是個人的毀滅和人生的悲劇,其整體上表現了世事的無端和世態的炎涼。


而生活在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男女平等、女性獨立的當今時代,《天香》中無論是夫妻之間的矛盾,還是妯娌之間的鬥氣,以及妻妾之間的恩怨、婆媳之間的較量等等,表達的都是市井生活的豐富多彩、世態人心的溫情向善。


02 敘事結構:編年體和紀傳體相結合的史傳文學體例

中國古典小說在敘事結構上深受中國史傳文學的影響,具體體現在多采用編年體和紀傳體兩種史傳文學體例。


隨著小說創作技巧的不斷進步,發展到明清時期,兩者往往得到較好的整合,大部分小說整體上以編年體為框架,局部採用紀傳體的形式,側重人物刻畫,但小說結構的中心是以故事或者事件為主。

歷史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自不必說。明顯是以歷史事件的先後順序為整體敘事框架。局部則有人物的列傳,以歷史事件串聯起所有人物。


而世情小說如《紅樓夢》《金瓶梅》,雖不取材歷史,而是敘述一個家族由盛而衰的歷史,其整體還是以時間為順序,以家族內部事件串聯起一個個人物。

《天香》在結構上同樣深受史傳文學的影響,總體上以編年體為敘事結構,局部則採用了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體的結構方式。


小說以上海嘉靖三十八年至康熙六年一百多年的歷史為整體敘事結構,中間穿插了在這一百多年中上海重大歷史事件、歷史人物和風土人情方面的軼事。

如小說中時時會出現這樣的敘述:

“嘉靖年還有一樁德政,就是築城。三十二年這一年,四至六月之間,就有五次倭寇從海上來犯……萬曆二十八年,上海的大事情都與徐光啟有關”。


在這些敘述中,明代上海這段約一百多年曆史裡發生的一些重大歷史事件,紛紛聚集其中,據此完全可以編出這段時間的上海歷史大事年表,而活動其間的歷史人物先後有:張居正、歸有光、海瑞、徐光啟、利瑪竇等等。


這種編年體的敘述結構,使小說內容看起來連貫完整,同時又可以隨意穿插許多人物故事和野史傳說,從而增加小說的歷史真實感和內容的厚重感。


在總體以上海歷史為編年敘事的大框架裡,小說內部則以申氏家族的發展歷史為編年,以申氏家族的興衰為時間順序,寫出了申家天香園從造園到興盛到衰敗的整個過程,據此也可編出申家大事編年表。


在局部敘事上,《天香》採取的是紀傳體敘事結構。小說分為三卷,“造園”“繡畫”“設幔”,分別對應了為天香園繡作出巨大貢獻的三代不同女性。


“造園”對應的是小綢,“繡畫”對應的是希昭,“設幔”對應的是蕙蘭。天香園繡之所以能名揚天下,就在於這三代女性的心血和才情。


小綢融詩、書境界人繡,從而使得原本民間的女紅變得高雅精緻,是天香園繡的第一代功臣。

希昭集前人之大成,以繡針為筆繡畫,從而把天香園繡推至極致。是天香園繡的第二代功臣。

蕙蘭在家設幔授徒,把貴族的閨閣藝術傳至民間,從而使之遍地開花,是天香園繡的第三代功臣。


小說分為三卷,其實是為天香園繡作出貢獻的三位女性立傳。如果拋開天香園繡的發展脈絡,僅從故事情節來看,其實三卷可以各自成篇。

在每一卷中,又分別從她們的籍貫、家世、教育、成長環境等來突出她們的個性和才情。圍繞她們與天香園繡的關係敘述了她們生平事蹟、一生的起落,重點寫了她們婚姻、閨中生活,直至她們生命的終點。


小說最後交代了她們的身後事:

“同年,明崇禎改清順治。次年,武林繡史卒;閔女兒早在天啟年,與小綢同年卒;蕙蘭卒於順治九年,享年七十。繡幔由其媳主持。”


這種從出身到家世到婚姻愛情直至終年,交代人物一生事蹟的寫法,類似於史家紀傳體筆法。

03 人物塑造:古典小說中公子、小姐形象

《天香》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也明顯繼承了古典小說中對於貴族公子和貴族女性的審美標準。古典小說男主人公中最具個性色彩、形象最為鮮活生動的無疑是賈寶玉。

他從小在花團錦簇的大觀園中長大,也因此養成他鄙薄功名、熱愛自由、憐惜女性、平等待人等個性,他是“閨閣良友”的情痴情種,卻愛博而心勞,也因此被看作多情公子、富貴閒人。


天香園中申氏一家三代男性。申明世、柯海及阿潛,尤其是柯海和阿潛身上都有賈寶玉的影子。


他們與寶玉的相似之處,首先在於其成長環境的相同,都是在一群女性的寵愛中長大。


申家三代男性與賈寶玉的相似之處,更多在於其形象和性情:外表風流俊朗、天資聰慧過人、追求精緻富麗、淡薄功名利祿、性情溫柔多情。


第一代申明世身上,喜歡奢華的閒情逸致的生活,他認為:

“做官是百業中最無味的一種⋯⋯不曾想功名是用來做如此無滋無味的事,可不無聊得很。”

而在柯海和阿潛身上,因為一輩子沒有涉足仕途,則是典型的富貴閒人。


第二代男性柯海少年得意,喜歡遊冶玩樂,追求奇麗率性的生活。結婚後因納閔氏為妾,不僅傷害了深情驕傲的妻子,也傷害了無辜的閔氏。


當他看到了被自己傷害的妻妾的不幸和痛苦,他發自內心對女性產生同情和憐惜。


第三代阿潛因為從小在閨閣中長大,因此他比其他男性更懂得尊重女性。


欣賞女性,阿潛與才女希昭的婚姻,甚至讓讀者感到是賈寶玉與林黛玉有情人成眷屬後的續寫,他真心地欣賞和讚美自己的妻子,為妻子的才華感到自豪。


如果說賈寶玉是中國世情小說中男性形象最富個性、最生動豐富的話,那林黛玉無疑是世情小說女性形象中最富個性,最光彩照人,塑造最成功的一個。


她天生麗質,氣質優雅,而且聰慧無比。琴棋詩畫樣樣俱佳,她的才和貌是大觀園群芳之冠。但是從小父母雙亡以及寄人籬下的生活,又養成了她敏感自尊、心氣高傲的個性。

《天香》圍繞天香園繡的歷史,成功地描寫天香園四代女性和十幾位女性的個性生活。


其中作者集中筆墨塑造的是三位女性——小綢、希昭以及蕙蘭,她們是三代不同的女性,也是天香園繡的創造者,在她們身上隱約可以看到林黛玉的才女影子。

天香園的女性才華主要不在作詩上,而在刺繡上。雖然刺繡本為女紅,但是把它發揚到美輪美奐、天下一絕的鼎盛程度就不是稟賦一般的女子可以達到因為天香園的繡不是普通的繡,不僅有藝,還以詩、書、畫為底蘊,是一種創造性的工藝,非才華傑出的女子不能達到其境界。


天香園繡正是集兩代人心血和才情而成,到第三代發揚光大三位女性出生於詩書禮儀之家,都是人中龍鳳,尤其是前兩代小綢和希昭品貌傑出,且兼通詩、書、畫。


她們的才華遠勝於她們的丈夫,她們不僅美麗多才,而且心氣高傲。


小綢得知丈夫娶妾後,毅然與之決絕,儘管柯海多次求情,但小綢態度堅決。從此與之成為陌生人嗎,一輩子沒有和好;在痛苦時,她曾做璇璣圖排解憂思。

後來,在閔氏的影響下,潛心刺繡,把自己的才華和情場失意完全釋放在天香園繡上,從而提升了天香園繡的品位。

希昭在丈夫不辭而別離家遠遊一年多的時間,把滿腔才華施展在繡藝上,從而使天香園繡聞名遐邇。


天香園女子的美麗、聰明、才華橫溢、心氣高傲正是林黛玉式的才女形象的繼承。


因此在外人看來,申家“男人們都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往往一事無成,女人們的繡倒成天下一絕,聞名四方。人們多稱‘陰盛陽衰”’。

04 敘述語言:詩化、古典、雅緻

與現代通俗小說淺近的白話相比,《天香》明顯具有古典小說語言的典麗雅緻之美,同時又具有一種現代散文的優美意境,這是一種把傳統語言與現代思維高度融合的語言。

王安憶憑藉對小說與詩畫的卓越才華,使她能在《天香》中創造出一種古韻精工、晶瑩剔透的藝術意境。其廣博的知識、濃烈的詩情、典雅的語言,無不給人深邃的意蘊,無窮的魅力。

小說中的五行、官制、民俗,木石、器物、書畫,美食、花草、節令等,這些知識是以蘇、松上海一帶為底座,並用朝廷權爭、海上倭擾、土木之興、婚喪嫁娶、園林墨繡,以及張居正、海瑞、董其昌、徐光啟等名流為事件。


據此而可以通古與今、雅與俗、貴與賤、上流與民間,向上成為古、雅、貴、上流的渠道,向下吸收今、俗、賤、民間的“蠻橫得很”的風俗。


所以,文中的:

“疏浚吳淞江”大小河流,上海“大戶人家全都十分踴躍”;“忽又興起捐橋”,“一條黃浦江繁衍出多少”“縱橫穿越”、“街巷交匯”的橋。


既描摹了上海的地勢、河流特點,又表現出上海的世態風習及精神風貌。捐橋、建橋的文字描述使小說既滲透著濃郁的歷史感,又在推動木匠、石匠、燒磚、程的抒寫,也透出了一種古典文化的韻味。


將詩詞文賦融入作品,使小說更具詩歌的意境與美感的魅力,是《天香》突出的藝術特徵。


這些詩詞,都是經過作者精心構思,揣摩人物的身份、思想、性格、文化修養而引用和創作的,不僅表現了人物的志趣,也往往隱寓著他們的命運。

在描寫石、園、橋、巷時,她有意識地利用對聯、匾額、詩詞來啟發和調動讀者的想象,以擴大意境,加深印象。

在明末清初,匾額對聯之類是封建社會文人雅士常用來託意寄興的筆墨,雖屬點綴小品,卻往往借景抒情,以情襯景,平添意趣,耐人尋味,而且兼有指路和裝飾的實用意義。


再是,王安憶直接引入舊體詩詞,借用古典詩詞的文采、意境、氛圍,來描寫環境,刻畫人物,既形象生動,也是王安憶詩化小說一個非常現成的手段。


比如小綢和阿潛談“杭城”、“宋人後裔”、“宋徽宗體”後,插進幾句“望海樓明照曙霞,護江堤白踏晴沙”。濤聲夜入伍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的詩,很能勾起人們對沈希昭顯赫家世的聯想,又透出一種門當戶對的高雅氣息。


又借南宋詞人王沂孫詠物詞《天香》所寫到的“孤橋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採鉛”,借用詞與園的景緻與神韻,突出了建築的特色與作用,別有一種遙相呼應的暗示,耐人尋味。


特別是《武陵繡史》中希昭與阿潛的幾段古文的引用與辯白,更是懷古喻今、今強於古的繁花勝景:

“上古六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說明古時的蠻荒;而“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雖“是折騰人”,卻是“人間之大德”。

而那“食之必常飽,然後求美;衣必常暖,然後求麗;居必常安,然後求樂”,使天香園蒙上一層文化的色彩。

這種生活狀況,與申府的享樂、奢華的情趣追求相一致,流淌著一種優雅活潑的氣息。


化古詩的意境與情感入小說,更能增強作品的表現力,它不是呈現詞彙的表面,而深含在內裡,既自然流暢,又波譎雲詭。

比如,作者描寫橋上題詞,就是這樣一種化境。她寫“九峰列翠、重鎮桃源早發,三泖行帆、鶴蕩漁歌晚唱”,借用了唐代詩人王勃《滕王閣序》中“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的意境,形象地表現了漁夫蕩漿歸舟,乘風破浪前進的歡樂情緒。


它除了指路,也呈現出一幅江南水鄉晚霞輝映下載歌而直至月光如水、萬家燈火的動人畫面。


另一橋上“遙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既說明這是傳說中的西王母住的地方,堪稱美池,也借用了陸扆《禁林聞曉鶯》詩:

“繡戶驚殘夢,瑤池囀好音。”

此外,作者代書中人物擬作詩詞、文章、對聯,不僅要符合人物的性格和經歷,而且要符合當時的文風和習慣。


比如張陛父親張老爺請喬、陳二位老爺做客,飯後二位作了“室內姬粗醜,夜飯減數口,暮臥不覆首,所以壽長久”,就很準確地表現了張老爺“懼內”的性格,也反映出這類文風的特徵,是駢體而又不那麼嚴格,符合當時士紳文人的風尚。

作者把握住了這些因素,因此仿作得很像。既豐富了人物刻畫的藝術手段,也表現了其獨特的藝術成就。

語言典雅明暢,精美醇厚,含蓄細膩,雋永純練,是《天香》另一藝術追求。《天香》著墨深細,層層皴染;騁其筆勢,一片神行,把語言提高到了美學的、詩意的境界。

而且它表現在全體,並不在一枝一節。在語言的密與疏或詳與略上,它追求對立統一,互相結合的整體的審美效果,發揮彼此襯托、映照生輝的辯證的藝術把握,從而達到濃淡得當、粗細協調的藝術境界。

比如,小說一共寫了三次規模較大的喪葬過程,申老太太去世時,申明世正在京城做官,值興旺之勢。


小說詳細地描寫了喪事的過程,精雕細琢,繪聲繪色,形神俱現,毫髮無遺,細到不可再細,密到不可再密,可以說就是“密”或“詳”。

申夫人得到申府上下的尊敬,她去世時喪事辦得很隆重,小說敘述得卻很簡單,但就其所用筆墨來說,是著筆不多,所以又可以說它是“疏”或“略”。鎮海媳婦中年多病,過世得早,她的喪事就篇章描繪之少來說,是“疏”。


如此密中有疏,在不同的場合,對不同的人物用不同的筆墨,顯示出一種藝術的節奏感與整體美。


在語言的色彩描寫上,是通過形象化的語言,畫出更加鮮明強烈的立體雕像,產生狀貌傳神的藝術效果。

比如,寫“杭城”美景的色彩是:

“蒹葭楊柳,菱葉荷花”,“桃李林蔭,飛簷翹脊”,“煙波浩淼,水天一色”。

這不僅畫出“杭城”的色彩鮮豔濃烈,而且使它更顯得氣貫長虹,光彩炫目,既像海市蜃樓,又似蓬萊仙境;既嫵媚秀麗,又蔚然壯觀。

她寫“廣富林”的“蔥蘢”,是“細林九峰”,“花團錦簇”。既不見“青”、“赤”二字,也不見“紅”,“綠”二字,卻給人以青翠、鮮紅的色彩感。

尤其是一個“林”、“峰”字,一個“花”、“錦”字,更給那青翠、鮮紅般的色彩增添了活力,彷彿把人們引入那“草木”、“茉莉”競相爭豔、生機盎然的畫境。

在語言的生動性與準確性上,它“使文章增添活氣”,是真理的暗示與譬比。


還有如小說中:

“丫頭⋯⋯喊一聲‘娘’,娘已經閃出門去”的“閃”;“鎮海不說什麼,跟了柯海,在人叢中擠著,往龍華蕩過去”的“蕩”;“一朵花或一葉草在綾面上浮出”的“浮”;“說著撥了一下弦子,就有一聲顫音漾起來”的“漾”等。


這些字,形象、生動、準確,既精煉,又貼切;既繪形,又傳神,可謂是字字璣珠,簡潔精到。


綜上所述,王安憶的《天香》是繼承了古典小說的優秀傳統,從而創作出作品。當代中國優秀的世情小說,並不多見,但這一部是傑出的。


回答完畢。


佐書妍


讀過幾部王安憶女士的作品,長恨歌、富萍、隱居時代。很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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