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秦可卿身上藏了多少祕密?(二)

秦可卿是紅樓夢裡最神秘的一位金釵,身上有太多謎語等待解開,也許從她房內頗有深意的擺設上,我們可以窺見秦可卿不為人知的一面。


匠心物道 | 蔣勳:秦可卿身上藏了多少秘密?(二)

我們今天繼續來分析秦可卿房間內的擺設,之前已經分析了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以及秦太虛的對聯,今天接著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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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甲戌側批:設譬調侃耳,若真以為然,則又被作者瞞過。】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寶玉含笑連說:“這裡好!”【擺設就合著他的意。】秦氏笑道:“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說著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甲戌側批:一路設譬之文,迥非《石頭記》大筆所屑,別有他屬,餘所不知。】

這段文字的信息量很大,每一句都有一個故事,簡直就是一句一典,如果對這些背景故事不夠了解,也許就無法真正地讀懂曹公用意,無法真正讀懂紅樓,我們一個一個來看,今天先說武則天的寶鏡。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這個典故說的是武則天宣淫的故事,據史書記載,唐高宗時曾建成了一座鏡殿,到武則天時,就成了用來宣淫的工具。楊鐵崖詩云:“鏡殿青春秘戲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戰明空笑,隊隊鴛鴦浴飾波。”而秘戲之能事盡矣。

也就說,秦可卿房裡的這個寶鏡,是淫的象徵,有春宮之隱意。曹公用這樣露骨而象徵淫的典故,意在說明什麼呢?我們聯繫秦可卿的判詞可知“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也就是說,秦可卿的品行是有問題的,但凡遇到一個與情有關的男人,必跟淫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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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我們會發現,秦可卿房裡的這個武則天寶鏡,跟賈瑞臨死前看到的風月寶鑑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為此二者都事關風月之事,能令人沉迷其中,帶你入夢境,耽美色,從此進入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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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本是情不情公子,被秦可卿引到了房裡做了一場春夢,因此有了第一次夢遺,正與情字緊密關聯,而又與淫字密不可分。前面的“海棠春睡圖”及秦太虛對聯也隱約透出“淫”字來,且脂批也說“豔極,淫極!”雖然說的是秦可卿房內的擺設,但以這些擺設而言,足以說明其主人秦可卿其人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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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直都很好奇,“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回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曹公會刪去這一節?從相關脂批和曹公在其他諸迴文字裡隱約的透露,我們基本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秦可卿短暫的一生,離不開一個“淫”字,無論是她與公公賈珍之間,還是可能的與小叔子賈薔之間,又或者與寶玉的幾次謀面,都離不開兩個字,左邊一個情,右邊一個淫,合起來即是風月二字。

雖然脂批說這是曹公在打比方,做調侃,但我以為沒這麼簡單,曹公想盡辦法把這許多與淫字有關的典故悉數佈置在秦可卿房中,其用意很明顯,就是要通過這些擺設,告訴我們秦可卿日常之行徑,只不過曹公是借寶玉的眼睛告訴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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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秦可卿臥房平時都是這樣一副擺設,就大有可疑了,因為她在賈母眼中,“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這樣一個深得長輩喜愛,行事穩妥的女子,怎麼可能日常生活中,家中放著這些處處透著淫字的擺設呢?

我想,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即曹公為寶玉入夢做氛圍的渲染鋪墊,一定要是寶玉見了就能“眼餳骨軟”的環境才好,不僅能夠迅速入夢,且暗透這是一場春夢。其次曹公借這些似存在又似虛設的擺設,交代了秦可卿其人的品行,說的直白點,曹公借武則天設寶鏡一典,正是在映射秦可卿之淫。

這裡,曹公應該是埋了一個大伏筆的,為的是後文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事,但可惜被刪。很多人一直為秦可卿正名,說她的淫字非主動為之,乃是被逼迫就範,但從可卿判詞中,我們推不出這樣的結論,無論從曹公的文字,還是從脂批透露,我們都可以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秦可卿無論如何,是逃不掉一個淫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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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妨做一個假設,如果秦可卿跟淫字無關,為何曹公又會刪除“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這一節呢?為何脂批又會有“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這樣奇奇怪怪之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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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紅學家研究說,曹雪芹家族裡的確有這麼一位“秦可卿”式的人物,因為涉及到“淫”,乃家醜,被長輩看到勒令刪去,曹公只得從命。其實,單從武則天寶鏡這一擺設,我們即可知曹公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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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說,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秦可卿之所以位列十二釵末位,跟她一生的品行有虧,淫字當先不無關係。同時,曹公拿武則天做比喻,除了用了武則天寶鏡暗指淫字外,有無更多影射呢?這個可能就涉及到秦可卿的真實身份了,不敢妄下揣測,以待高明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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