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詩歌評論 趙麗華《風沙吹過》中事實的詩意

風沙吹過

風沙吹過草原

風沙吹過草原的時候幾乎沒有阻擋

所有的草都太低了

它們一一伏下身子

用草根抓住沙地

風沙吹進城市

風沙終於吹進城市

在城市的街道上

它們飛奔

步伐比行人還快

它們遇到混凝土建築

遇到玻璃幕牆

它們一路地往上吹

帶著情緒往上吹

在最高的樓層

嗚咽得最厲害

風沙吹過我居住的城市

向南一路吹去

風沙還將吹過我

吹過我時

就漸漸弱了下來

這首詩一開始就大段大段地描繪風沙,風沙如何如何吹過草原,風沙如何如何吹過城市,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所以有這樣的效果,那是因為對風沙細節的刻畫。細節,細節,正是細節把讀者帶到了“現場”,讓讀者身臨其境。這是語言藝術常用的技術手段。無論是小說,還是詩歌。卡夫卡《變形記》,表現主義的傑作,整體荒誕,細節真實。當然它的這個真實,不是和客觀事實相符合,它是藝術表現的真實,逼真。與之相對,有一種寫作,喜歡用大詞,什麼靈魂,什麼永恆,空空洞洞,不著邊際。龐德說不要沾抽象的邊,就是這個意思。

再談談風沙。首先,它是自然的風沙。人無限膨脹,並不是把自身看成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是凌駕於自然之上,改造自然,戰勝自然,造成環境惡化,後果之一就是我們常見的沙塵暴。其次,風沙擬人化了。它們飛奔,步伐比人還快,它們帶著情緒,嗚咽,這裡把人的感覺、人的行為特徵、乃至人的情感賦予了風沙。第三,風沙有暴力和邪惡一面。它們面前,草原上的草們都伏下了身子,用草根抓住沙地,雖然它們在城市遇到了一點點阻礙,使得它們有點情緒,甚至嗚咽,但它們還將穿過這個城市,一路吹下去。第四,它們還是社會學意義上的風沙。因為,風吹過我時,它們弱了下來。如果是自然的風沙,它們不可能因為我,因為它們吹過了我,就漸漸地弱了。正是在這裡,風沙完成了從自然的風沙到社會學意義上的風沙的轉換。詩所表達的,遠不是自然環境的惡劣,更是生存環境社會環境的惡劣。

風沙為什麼會變弱?因為它們遇到了我。人,萬物之靈長。世界是我的世界。我是世界存在的全部意義。因為我的這個世界,因為它的強大,所以,我的感覺中,無論它們是什麼樣風沙,都會漸漸地變弱。西方主流文化中,意大利文藝復興,承認人性合理,從神那裡討回了基本人權,法國啟蒙運動,趕跑了上帝,用理性衡量世界,人類逐漸地自信和膨脹起來。

這首詩的表現手法,就是對事實的呈現。事實的詩意。事實,不僅有風沙這個客觀事實,還有“我”,我的心理世界和精神世界。至於我的這個世界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因為它的存在,風沙就漸漸地變弱了,詩中並沒有透露。這是留給讀者的,給讀者以想象空間。

風沙,以及“我”,不是象徵。象徵主義要不得。現代詩,事物就是事物它本身,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詩意,是它自身的詩意,無需靠別的什麼來實現。就是呈現事實,一個風沙的世界,一個”我“的世界。

大友

2019.12.19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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