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借款
出獄不久的肖希權來找許量就是為了借錢，據說是要去做市場調研，需要費用。
許量的心中有數，希權說的借錢，其實就是要錢。看看借款不多，許量就讓財務部把錢送到他的辦公室，當面給肖總辦理借款，但是手續放在了許量的辦公桌的抽屜裡，借條上也特別註明是沒有利息的借款，不屬於放貸行為。
一來二往的聊借錢的事情，許量開始審視他們之間的兄弟關係了，因為他的資金也不太寬裕，何況，人情不免債務，兄弟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要講究規矩，借款就是借款，不是善款，那是要按時歸還的。兩人談到創業之際，許量聽得出肖希權對非法集資認罪服罪的心態很高興，他表態說：“兄弟，你還想再次創業，只要是實實在在做生意，我都會盡可能支持你。”
許量給肖總重新倒茶的時候，很關心地問道：“你到底是離婚了，還是沒有離婚？”肖希權的故事很多，許量只是參與者和旁觀者清，其中由很多曲折他並不是知情。
“我是離婚不離家，換句話說，在我家，我和前妻是夫妻還是朋友誰知道呢？一紙離婚證書就可以隔絕夫妻的共同財產被追債的風險，嘿嘿，中國的法律真的非常奇妙，有一批欠債還錢的法律，就會立刻出臺另外一些欠債可以不還錢的法律。有矛有盾，這才是社會追求公平的主要方式，當然，只是苦了法官和當事人，他們只會在法律的故紙堆裡去翻山越嶺，司法的金錢成本尤其是時間成本會消耗商人們的怨氣和元氣，直到雙方都筋疲力盡倒地而亡，新的資金借貸構成的經濟週期又會重新開始。”
說完，他在椅子上放鬆了身心，心中想起許量那次見死不救的往事，心中又是憋屈得慌。
肖希權在這次民間金融風暴中的經歷頗為傳奇，既是老賴又是放貸人，坐牢幾年，他的頭髮花白了，終於從監獄裡面走出來之後，許量發現了肖希權有了很多細微的變化，或許，坐過監獄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正常的心態。但他們畢竟是好兄弟，不聞不問不行，但形影不離又會影響不好。
“許哥，我要參加您的債管理培訓班。”
希權說話認真，許量笑道：“在每一個人都可以洋洋灑灑講出一番大道理的信息時代，做一名好老師是需要帶著人脈和思想兩大法寶才可以講課的。知易行難，老師能夠言出必行的前提條件是你要有足夠的資源，比如你拿起手機隨時隨地就可以打電話的大佬到底又多少？一呼百應的兄弟們又有多少？”
“我知道許量老師的價值，我要免費參加。”肖希權拿起許量放在茶臺上的金絲楠木製作的打火機，順手就揣進口袋，很像是親兄弟不需要明算賬。對此，許量內心不喜，他倒不是心痛這幾百元的小產品，而是這個金絲楠木精心製作的打火機是有故事的紀念品。
許量不動聲色繼續說：“萬事萬物瞬息萬變，皆有成本，幻想沒有成本去免費利用他人資源做生意是得不償失的事情。你們唯一可做的是儘可能降低成本去合作共贏。關於債權債務的話題源遠流長博大精深，面對未來，兄弟，我們從債出發吧。”
放在桌子上的肖總的電話閃亮來電顯示的時候，許量很驚訝地看見了薛寶青的名字。或許是有秘密，希權看看許量，起身遠離去衛生間，邊走邊說：“我正在給許老師爭取免費名額，到時候，我們一幫老朋友再次拜在許量老師的門下做門徒，說不定又會在債的世界趟出一條新路。”
劉光耀提到了石先明傳遞的最新消息，那意思就是需要安排石總的個人利益。
許量回復了一個“好”字，因為債務重組說白了那就是你多我少的財務遊戲，石總不要利益那就說明這單生意做不下去，但如果他答應了，那就是涉嫌商業賄賂。
轉眼又想，如今，在大數據的照妖鏡之下的法治社會，合情合理合法合規已經是商人們做一切生意的前提，於是，許量立刻把這個“好”字撤回消息，之後，就沉默是金，一言不發了。
在手機的那一端，劉光耀和石先明正在一起喝茶品鑑老茶的味道。
對於許量這個“好”字先出現，後來又消失的現象，兩個人做出了不同的解釋。心滿意足的石先明認為許量是大佬，他這是答應了給好處，只是出於小心謹慎，所以撤銷了；而劉光耀則瞭解許量不同於過去的江湖大佬，或許，許老師堅持原則，還是不會去做任何違規違紀違法的事情。
王青松在通報他吳行長的最新情況，因為工作失誤，已經被調離了行長的位置，是不是會被處理，目前還說不清楚。許量回答一聲：知道了。這話很中性，貪腐尋租越來越不容許在商場上出現，這就是未來商業文明的大趨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白藍對許量的債務重組的初步報價很不開心，因為很顯然，許量對她的工作是在商言商錙銖必較，而且，把大度鼎鑫新材料合金公司的幾乎所有的剩餘價值都挖掘出來了，對她所在的財團而言，這個項目就從肥肉變成了肉骨頭，去香港重組上市公司獲取暴利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她寫了很多有情緒的話，許量覺得不值得回答，也無法回答，因為他必須逼迫白藍身後的幕後人物出臺參與談判，且戰且退交換利益之後才降低籌碼。
其中，最慶幸的是許量接受了佛銘老謀深算的建議，那就是他們對王青松公司的投資沒有在意股份比例的多少，而是有言在先拿到了重大問題的一票否決權。
許量覺得世界又開始變得精彩紛呈了，因為民間金融風暴正在過去，新的產融時代正在降臨，只是薛寶青和肖希權是老朋友，但他們這麼快就在一起合作了，出乎意外。
等希權回到茶臺前面，他們都不提薛寶青，更不會去觸動往事如風裡的那些清脆的風鈴聲。許量對希權的言行舉止開始關注細節，預感開始告訴他：化敵為友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之一，但大多數聰明人卻都是在化友為敵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因為他們不會相信別人的耐心和善意都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如果你在商言商，那他們就會公事公辦；反之亦然。
他們之間有舊恩怨，解鈴還須繫鈴人。
以前，許量用四川現代民間金融研究院辦了不少培訓班，講“錢”，就是金融；現在，他開始講“債”，就是說投資了，因為錢通過投資的大門之後，就會形成債，債權債務是錢的兩面屬性。這是投資者的必修課，也是債務人債權人的生死棋局，這樣的玲瓏棋局的核心競爭力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但因為是老兄弟，他不得不繼續教育：“培訓班同學不僅僅是債權人債務人，還有投資者參與。善，是一切的起點和終點，包括債權債務，”許量的話讓希權深思：“不學習如何面對債權債務，無法繼續做生意。即使你無債一身輕，但你的合作伙伴負債累累，怎麼辦？我的朋友中有很多地方首富，但資產負債表原理告訴我們，他們也負債累累。負債經營是從小老闆到企業家的必經之路，走過去了就是成功者，這獨木橋斷了，那就墮落深淵。”
“個人破產法會不會成為老賴的避風港？”肖希權的問題是有兩種含義的，第一種是他作為老賴是不是可以利用個人破產的方式逃廢債務；第二種意思就是如何防範他的債務人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當然可以。”
許量的回答很乾脆，因為他知道所謂的法律就是天平，除了天平要做好之外，是否公平是與使用天平的人大有關係的。
“但是，沒有個人破產法的市場經濟是不完善的，因為真正的市場經濟是一定需要一種允許生意失敗的破產保護機制，只有這樣才可以鼓勵更多的人去勇於創新，敢於挑戰和失敗，”許量補充道：“這就是一項政策永遠都是有利有弊，我們的取捨只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在監獄裡面，信息流動依舊是存在的，肖希權笑道：“許哥，這麼多年的江湖看起來水都被抽乾了，沒有江湖的世界沒有以前的精彩紛呈。大數據和無處不在的監控視頻能夠讓一切都雲開月朗，沒有了黑色和灰色我們都變得非常安全，但一舉一動和錢包也都透明瞭，還有什麼東西不可以拿出來曬曬太陽？將來，一定會像是美國科幻大片裡面描繪的那樣，個體的思想和行為也會被量化管理，狠鬥私字一閃念的鬥私批修就會在技術上徹徹底底實現了。”
不喜歡希權發牢騷的話題，因為一個人總是發牢騷那是智力欠費的表現，許量最關心的還是債權債務在社會經濟中獨一無二的作用。
“兄弟，你要記住，不懂得債，就無法做生意和再次創業了！債，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比如友誼的力量來自於人情債，愛情其實也是相互虧欠，如不相欠，怎麼會再見？”肖希權聽了，想起他和太太如今的關係糾纏不清藕斷絲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錯！現在，就欠下了我老婆的情債和許量的人情債。債啊，你是地獄之眼，也是浴火重生的門。”
“據中國銀監會發佈於2017年10月的數據顯示，至2017年的二季度末，我國銀行金融機構境內外本外幣資產總額達到了243.2萬億元。希權，按照2017年的全國總人口14億人計算來看，我國的人均負債約為17萬人民幣，”作為老師，許量對經濟數據很熟悉，他看見肖希權裝模作樣的愁眉苦臉就開玩笑道：“所以，你欠我的十萬元債務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現在已經2019年了，預計這個數字還在攀升吧？”
“所以，我們要去槓桿，降低負債，但真正的降低負債的最有效的途徑就是去創新創業去賺錢，去創造和分享新的財富。”
說完，他們大笑起來，卻不知有什麼好笑的。
許量知道，無債不歡，無債不行，這就是市場經濟的弊端，市場就是一張巨大無比債權債務的篩子，可以篩選出利益，也會漏掉是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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