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何洪金:一瓶好酒

何洪金(乐山)

父亲一生好酒。那时家里穷,父亲喝的是红苕皮子酒,连红苕都舍不得,只能用红苕的皮来酿酒,可见那时口粮的金贵。这酒也很便宜,一两元钱就能灌一大塑料壶,一般都有5斤以上。

酒打回来后,父亲便翻倒进容量不足2斤的军用水壶里。这样喝起来更方便,有时候还可以带到地里去,往桑树上一挂,干活累了或渴了的时候,父亲很少喝水,而是喝这红苕皮子酒。不下菜,也没有下酒菜。

父亲一般不说喝酒,而是说“就两口”,酒一下喉,父亲便吧嗒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嘿”,很享受的样子。然后用手背擦擦嘴,接着又精神抖擞地进地里干活了。

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些,父亲喝的酒也由红苕皮子酒转到一两元一斤的高粱酒上去,算是喝上了台阶,酒的度数仍旧很高。我尝过,一点点就能一路烧下喉咙。回味火辣辣的苦,让人非常难受。

我参加工作后,有了工资,给父亲买一瓶1200元的名酒。父亲50岁生日的时候,我当作礼物送给他。

父亲自是兴奋得像孩子,我准备拆封给他倒一杯尝尝,他阻止了。尤其听说这酒花了1200元后,他更是爱不释手,不停地转着圈儿欣赏着,仔细读着包装上的每一个字,对我说:“估计随便喝一口就得顶我一斤多高粱酒了,暂时不忙喝,等家里来了贵宾后再喝也不迟。”

随后,那瓶酒被放到我家堂屋最醒目的柜子上。只要有人来我家,自会一眼看到那瓶名酒,然后就会问:“这好酒是谁送的?”这个时候,父亲会眉开眼笑地说:“我儿子送的,他娃娃在城里做大事,有高工资了,专门给我买回来喝的,1200元呀,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贵的好酒,哪舍得喝呢,等我满80岁的时候再喝不迟。”

问的人既夸酒也夸我说:“何二爷,你命好呀,生了一个做大事的儿子,还有好酒喝,让人羡慕呀!”父亲谦虚道:“哪里哪里,没有你们家的娃娃混得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得跟蜜一样。

一年又一年,那酒像菩萨一样被父亲供着。我每次回去都劝父亲把它喝了。父亲还是那句话:“急啥,好日子在后头呢!满80岁的时候再喝。”他曾说过家里来了贵客再喝,看来已经改主意了。因为我家除了常规亲戚,也就我回去的时候才能享受到贵客的待遇。

我原本打算每年都给父亲买一瓶好酒,多了,他就不那么在乎酒的价格了,自会喝掉的。可是,父亲坚定地给否决了。他威严地说:“你才参加工作,还没有结婚买房,今后用大钱的地方多着哩,不能再破费,有这一瓶好酒就可以了。你要再买,我就不准你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我每次回家就按父亲的指示办,礼轻情意重,以节俭为美。那酒便一直在堂屋的柜子上摆着,直到父亲60岁大寿的时候,他仍旧舍不得喝。而酒的外包装照样光洁如新,母亲说:“你爸几乎每天都要用湿帕子擦抹几次呢,就跟啥稀奇宝贝一样。”看到父亲仍旧喝着几元一大壶的高梁酒,我苦涩地笑了笑。

当我再次赶回家时,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他没有等到80岁,事实上,他连61岁都没有活到。那瓶好酒,仍旧光洁如新地“供”在柜子上。

父亲下葬后,我准备把这瓶好酒打开,倒在父亲的坟头上。母亲阻止我说:“你爸爸临终的时候交代过了,好酒不能浪费,就送给你舅舅吧。”

于是,10里路外的舅舅家,那瓶好酒又醒目地摆在他家一进门的地方。只要有人问起,舅舅就高兴地介绍:“我外甥送的,1200元一瓶呀,我舍不得喝,每天看一眼,闻一闻,心里就格外舒服。”

我得知消息后,惊住了:难道这瓶好酒会一直这么供下去?

何洪金,笔名金刀河、何懿家,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网络小说20余部,著有中短篇作品多篇(首),散见于《民间文学》《延河》《西南军事文学》《百花园》《短篇小说》《解放军报》《中国电视报》《北京日报》《湖南日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多篇被《青年文摘》《小小说选刊》《青年博览》等选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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