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物質生活水平的確提高了很多,但是精神生活領域卻感受到極度的匱乏。
年關已近,許多朋友最大的感慨就是:現在的年味沒有以前濃厚了,缺少了許多忙年的樂趣,忙年的期盼,忙年的緊張感...... 休息或者旅行變成了當下過年的生活主題。
缺少了生活中的踐行者,沒有了帶頭者,沒有了生活傳承。諸多習俗傳統必將漸行漸遠,或者多年以後,我們只能在回憶裡才能體味這些生活習俗的樂趣!
爺爺奶奶是傳統生活的踐行者,雖然日子過得清貧,在他們的帶領督促下,每個節假日都過得繪聲繪色,有滋有味。一年裡最隆重的節日就是過年了。“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陰曆的臘月二十三,是小年,標誌著緊張而快樂的忙年活動的開始。
臘月二十三,送灶君爺上天。祭灶是這天的活動主題。“幾點了,還不忙活忙活準備送灶王爺?”一大清早爺爺就大聲的催促起來。因為主理家務是女士們拿手戲,這祭灶的儀式就有奶奶來準備並主持。我看到奶奶經過一番整裝修飾之後,把早已備好的供品端上了整潔的灶臺。一番膜拜之後,奶奶把灶頭盡端牆壁上的灶王爺畫像燒了,並且咕咕囔囔的說了些祝頌的話,然後把新的畫像貼了上去。“咕囔的啥啊?奶奶”我好奇的問道。“灶王爺上天言好事去了,向天爺爺彙報我們一年裡衣食住行狀況,我祈求他多替咱們說好話,這樣來年就會更加風調雨順,豐衣足食了。舊的走了,新的灶君進家門了,要保佑我們全家身體健康,生活幸福......”
接下來的日子是打掃庭院,趕集上店,殺雞宰豬,蒸饅頭,過油.....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因為有爺爺的統一指揮,倒也緊張有序。
打掃衛生要徹底,四壁的集塵,牆角的蛛網,桌後牆角,犄角旮旯都要打掃乾淨。高處那夠不到的地方,便用綁了長長竹竿的笤帚進行清掃。陽光從門窗裡照進來,就會看到那光線裡跳躍飛舞的細小塵埃,似乎它們也沾染了忙年的氣氛,盡情的歡呼雀躍!
趕集要趁早,似乎去晚了就會買不到稱心的年貨,小孩子會要求跟隨前往,一方面是幫助看護採置到的物品,一方面也感受下采購的細節,挑最好的物品,看看分量夠不夠,別讓賣家耍了手段坑了錢。最開心的是能親身買下最喜歡的物品,那就是鞭炮了。各種花色,各種形制,簡直讓人看花了眼。一陣燃放之後,濃濃的煙霧還沒散盡,四周瀰漫著濃烈的火藥氣息。賣鞭炮的人就開始大聲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又響又便宜”“瀏陽鞭炮,正宗的瀏陽鞭”我最鍾情的就是那拇指粗的兩響了,磨著父親一定要買些回去,賣家看出小孩的心態,更加炫耀起來“來,拿著,放一個聽聽,震耳欲聾!”我那裡敢拿在手裡放啊,遲遲不敢伸手。賣家便拿在手裡,用香菸點燃,歪過頭去,我抓緊捂起耳朵,“嘭—— 咚——”震得山響。再三拗不過,父親便買了那筷子粗般的小兩響來哄我。
雞可以自己殺的,但是殺豬就要請人來幫忙了。神仙爺是村裡的殺豬能手,下身圍著的白布圍裙早已血跡斑斑。嘴裡叼著刀背,一手按在豬頭上,另一隻手摸捏著下刀得位置.....宰殺,通皮,吹氣,退毛,開膛,肢解,神仙爺做的乾淨利索,得心應手。
蒸饅頭,做麵食是女人的重頭戲,是展示女性功夫和才藝的時刻。發的白麵溢出了面盆,湧到了大案板上。擼起袖子,使勁的揉,母親大人說這樣做出來的麵食才會更筋道。心靈手巧的主婦還會做一些花式麵點,兔子啦,小豬啦,還有那鑲嵌了紅棗的,也被弄出諸多的花樣來。
過油是很隆重的事情,先把那白白的板油進行熬製,去掉油渣。燃旺灶火,把鐵鍋裡的豬油加熱。汆丸子,炸豆腐,炸魚,炸肉。僅那豆腐就做出許多的花樣來:豆腐葉,豆腐丸子,滑豆腐,豆腐棒子。丸子有豆腐的,蘿蔔條的,肉的。過油的尾聲是把多餘的備料,如豆腐,白菜葉,藕片,大片的海帶,魚頭通通扔到一個大鍋裡熬製成酥鍋。
貼春聯也是有爺爺來安排。要買適合自己心理的對聯,以此來表達對來年的期望。清除舊聯的痕跡,分出新聯的上下,確定張貼的具體位置,爺爺就在我們身後有條不紊地指揮:“幹啥事就要有啥事的樣子,沒文化貼不了對聯,上下聯不分會遭人笑話”。待貼置妥當,老人家會把內容大聲的念出來,考問對聯的意義,我們都不約而同的大聲喊:“不知道”,老人家就會興高采烈的給我們細細講解。
三十下午的上墳祭祖活動,是不允許女士參加的,家裡的男丁只要能走路的都要參加,這是顯耀家族裡人丁興旺的時刻。爺爺帶頭,我們都跟隨其後,開始去的路上氣氛還是活躍的,等進了祖墳墓地,便肅穆莊嚴起來,再也沒有了路上的說笑。爺爺虔誠的擺放祭品,倒酒,進香,祝頌,燒紙,作揖磕頭,“都跪下,磕頭”,爺爺一聲令下,我們有序的排在爺爺後面有模有樣的學樣磕起頭來。過年是快樂的,趁著未燃盡的餘火,點燃一掛鞭炮,告訴先人“過年了,家人幸福健康著呢,人丁也旺著呢”。
鰥寡孤獨的人家是最害怕過年的,熱鬧的忙年氣氛與他們內心深處的憂傷形成強烈的對比,更容易刺痛他們的心。有心的鄉鄰會邀請他們一塊忙年,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此來獲得一份暫時的歡樂。我便時常受了爺爺的差遣,三十早上一大早就把獨居的四爺爺請到家裡,分享新年的快樂!
爺爺是生活中的熱情者,忙年的進程裡,懈怠的人會受到責備和催促,而正是爺爺奶奶的積極性,強烈的生活情緒帶動了整個家族的活躍氣氛,讓我們感受到了生活的激情,享受到生活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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