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寫悲歡,誰拿滄海換桑田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每個人的生命裡,都該有過那樣一段傾城的時光,鮮衣怒馬,陌上風流,年少的時光,如一場盛大的落英繽紛,將那些歲月裝點得風月無憂。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那是令人心動的美麗,那是餘生裡所有的嚮往,像是一場不期而遇的花火,震撼滋潤著在塵世中漸次蒼白的靈魂。

“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那時的笑,隨春風十里;那時的雨,渲染著詩與畫的情意。紅燭羅帳,肆意輕狂。那時的人生,輕若柳花,一陣輕風,也能海角天涯。


雨寫悲歡,誰拿滄海換桑田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只是繁華易落,好夢成空,我們都逃不開奔波的命運。在煙塵繚繞的路上,擠滿了疲於奔命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因為各自的追求和使命,有人腳步匆忙,有人姿態閒散。走在紅塵陌上,看盡世態炎涼,閱盡世間悲歡。在這段孤獨的旅途裡,江天依舊,年華卻悄然老去。天涯路遠,只有窗外的雨,一如從前相伴。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行至暮年,處境之蕭索,心境之淒涼。看遍悲歡離合,歷經艱難困苦,江山已改,少年的歡樂和壯年的愁恨,都只是一場空。獨自坐在簡樸的僧廬之下,一頭華髮,聽階前點點滴滴。還是那樣的雨,還是那個人,卻早已不復昔日的心境。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紅塵舊夢,早已被雨打風吹去。一夜聽雨,點點滴滴,落在誰的心上,濺溼滿地風塵。

詞人蔣捷是南宋的末代進士,他二十九歲考中進士,五年後南宋就滅亡了。他沒當過一天南宋的官,卻做了一輩子南宋的守靈人。


雨寫悲歡,誰拿滄海換桑田

國破家亡,大約是凝結在每個文人骨髓裡的惆悵,會用一輩子來悼亡。

少年時邂逅的,大約是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春的翅膀上,催生了新芽,催開了三千繁花。帶著一種恍惚如醉的清新,仔細收藏花間的春雨,將這流年慢慢煎煮。經年的春雨在歲月裡發酵,釀就紅塵裡最清新的芬芳,成了讓我們捨棄不下的味道。

壯年時遇見的,大約是一場紛紛揚揚的秋雨,伴著一場落葉匆匆,帶來季節裡的寒涼。詞人逃不過塵事羈絆,登上了客船,船外是江闊雲低,船裡是孤獨的行人。他或許心生厭倦,想要歸鄉,做個淡泊的隱士閒人。其實,每個人的一生,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路上,又何曾有過停歇?

暮年之時聽到的,大約是一場蕭瑟的冬雨。流光容易把人拋,那些被蹉跎的日子,甚至連痕跡都不曾留下。《牡丹亭》裡有詞句如是寫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恁般景緻,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才倏忽恍然,韶光真的是賤,光陰似雲煙過隙,只一個華麗的轉身,我們便做了這紅塵裡的過客。在這似水流年裡,青春不再,家國已成空,那個青山重樓,歌舞不休的南宋朝廷,已經在歷史的書頁上寫好了結局。


雨寫悲歡,誰拿滄海換桑田

少年時讀此詞,只能感受到淡淡的悲涼;壯年時讀此詞,如同驟雨初歇,晚照忽然照在心間;而行至暮年,才看到滿紙悵惘裡不盡的荒涼。

時間不老,萬物都有輪迴的路。誰拿滄海換了桑田,誰在那靜默不言的萬古青山裡,誰在那夜夜向東的滔滔江河上,說一段關於興亡、關於帝王將相的舊事。

我以為,我只是這韶光盡頭的過客,能將過去未來看透;我以為,我是菩提河畔的睡蓮,只願守著一抹晚照。最終,我卻在紅塵裡浪跡一生,那點點滴滴的雨落在心上,卻澆不來凡塵裡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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