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八世纪中叶,奈良时代的日本。京都贵族藤原南家的千金郎女笃信佛法。这一天,她从父亲那里得到一部珍贵的佛经,并端正以坐,恭敬抄写佛经。寒冷冬日过去,一百部佛经抄写完毕,她更发愿完成一千部的抄写。在此期间,无意瞥见对面山丘绽放的金色佛光,心中更加坚定信念。

当完成抄写后,她宛如失魂落魄一般迎着暴风雨出走,并闯入了禁止女性涉足的当麻寺。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当晚,她从老媪口中得知50年前因谋反而被斩首的大津皇子的传说。皇子临死前一股执念,让他久久无法超生。不久,郎女与之魂魄相逢,并发愿超度这个可悲的亡灵……

作品简介

故事发生在八世纪中叶的日本。藤原南家丰成的女儿某日在家中抄经,因见到二上山上浮现的面容,而追至女人禁入的万法蔵院,犯了忌讳。在院内斋戒赎罪之时,听闻了葬在山中的滋贺津彦与他相思之人的故事。至夜,他的亡灵来访……

该小说描绘了两个灵魂神秘的交汇,是折口信夫的代表作。

折口信夫(1887-1953年),是日本文学学者、民俗学者、和歌诗人、诗人,作为和歌诗人的名字是“释迢空”。出生于日本大阪府木津村,天王寺中学毕业之后,进入国学院大学学习,受到日本文学家三矢重松的精心培养。后成为国学院大学以及庆应义塾大学的教授,终身从事教育事业。他以

古代研究为基础,不仅仅局限于日文文学、民俗学的范畴,在多领域进行学术研究及发表活动。死后,获得日本艺术院恩赐奖。他所从事的研究与创作被后人称为“折口学”。

精彩段落

他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只记得一睁开眼就沉浸在一片漆黑寒冷的深夜里。

滴答、滴答、滴答。耳边传来的是水珠滴落的声音吧。在仿佛能滴水成冰的黑暗中,睫毛缓缓地自然张开。膝盖和手肘被埋着的感觉慢慢地复苏,那响声传入他的脑中——全身僵硬的肌肉发出微微的声响,生出阵阵痉挛,一直传到手心和脚心。

接着是更深的夜。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环视四周,头顶是威严的黑色磐石,身下冻成冰块的石板,手臂两侧是垂落而下的荒石岩壁。滴答、滴答,露水落在岩石上。

时过境迁。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熟睡了很久,却一直做着浅浅的梦。那恍惚的记忆仿佛与现实相连,历历在目。

“啊,耳面刀自。”

这句话让他的记忆复苏、回荡,变得更加清晰。

“耳面刀自。我仍然……思念着你。我不是昨天才来到这里,也不是前天或大前天才酣睡于此。我在此长眠已久。可我一直思念着你啊。耳面刀自。在来到这里之前……在这里沉睡时也是……自那时起,一直到此刻醒来,我都在一心一意地思念着你。

像是古老祖先流传下来的那样,他受到在世时的习惯驱使,突然试图重新站起身来,却感到筋骨断裂似的疼痛,又像是筋络扭伤后的剧痛……既然如此,他只好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周围是宛若黑色珠粒般的暗夜。他雪白的身体被嵌在巨大的黑玉石壁上,显得那样庄重,然而双手却随意地伸着。那是关于耳面刀自的记忆,是唯独由她深深凝结成的回忆。它渐渐蔓延开来,将记忆中林林总总的往事,联成一个个细小的思绪的纽带。就这样,清晰的思绪又一次在他早已枯死的体内生根发芽。

“耳面刀自。虽只见过你一次,仅仅一瞥,然而你的一眸一笑却响彻这岁月的长河。到我这里来吧。耳面刀自。”

一种类似反省的情感,从记忆的深处涌上他的心头。

“我,现在的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那么,这里又是哪里?更重要的是,我到底是谁?这些我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对,等等。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鸭子的叫声。我被带出译语田的家,去了磐余池。堤上远远地围着许多人。茂盛的荻草原、低矮的灌木丛中,伸出了一个个脑袋。人们像是在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那喊声里全是敬爱,里头还带着哭腔。虽然如此,我心里却十分平静,如同池水一般。那是在秋天吧。我清楚地听到了浮在水面上的鸭子的叫声。现在想来——等等,好像是我一见钟情的女人的哭声——哦,那是耳面刀自。那一瞬间,我感到整个身体仿佛突然与自己的心紧紧地连结到了一起,同时又觉得好像回到了那宽广愉快的人世间。然而,这短暂的思绪过后……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土壤,花朵和树木也褪去了颜色——世界已经变成我所不知的样子——我连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啊,此时此刻,我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他的脚踝、膝盖窝儿、腰关节、脖颈、太阳穴、后脑勺、都一齐跟着渐渐凸起的卤门蠕动。偶然间,原本僵硬的膝盖也自然而然地弯曲起来。然而,周围依旧是永恒不变的——黑暗。

“对了,居住在伊势国的尊贵巫女——我的姐姐,那个人想来唤醒我。

姐姐,我在这里。但您是侍奉尊贵神明的人,不能触碰我的身体。您就站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止步不前——啊,我已经死了。真的死了,是被杀死的——我竟然忘记了。对了,这里是我的坟墓啊。

不能打开,那里是不能打开的。请不要掘开墓道的门……停下!不停下来吗?愚蠢的姐姐。

什么嘛,原来谁也没来。啊,那就好。我的身体被太阳暴晒着,眼看就要腐烂。但是太奇怪了。这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撬开东西的声音也是过去的事了。姐姐叩着墓道的门户在说话,我也以为是现在的事,但其实是过去的事。

我知道的,那是我来到此地之后不久发生的事。因为还在十月里,鸭子在鸣叫。我也如同那被扭断脖子的鸭子,什么也不知道了。对了——我的姐姐好像在坟墓的门前为我哭泣,还为我唱了歌。我听到她唱,‘想摘下岩石上生长的马醉木的花儿’,这才意识到冬日已过,时值初春。那时候我的尸骸也已消融渐半。她还唱道,‘……只想请你观赏,你已不在这世间。’听到这里,我清楚地感到自己已不在人世……那时候,要是像现在这样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身体,就会惊讶地发现,我被和服包裹的躯体已经变得干瘪了——”

他伸出双臂,一只手伸向那漆黑的夜,另一只就那么在岩石上摸索着。

“还活在这世间的我啊,从明天开始,将怀着思念的心情,眺望二上山回忆弟弟。”

“我听到姐姐唱给我的挽歌,她没有停下,又为我唱了一首。从歌声中得知,我的坟墓原来在二上山上。

真是个好姐姐啊。但是,在她的歌声结束之后,我又失去了知觉。

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感觉像是过了许久的样子。伊势的巫女,我那高贵的姐姐来访,仿佛将我从浅浅的睡梦中唤醒。与之相比,现在的感觉更像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是那个声音,过去的声音——

它宛如近在眼前,唾手可得。镇静——要镇静。不然我的思绪又将变得混乱不堪。我的过去渐渐清晰起来。不过等等……虽然如此,在这里的我到底是谁呢?是谁的孩子呢?是谁的丈夫呢?这些我还是想不起来。”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