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時期我們的理性為何如此脆弱不堪

參加君說

謠言向來與災難如影隨形。恐懼滋生謠言,群體性恐慌的時刻正是謠言工廠加足馬力開工之時。

此次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各色謠言毫無意外地交替登場。無論是大洋彼岸散播的“新冠病毒是武漢洩露的生化武器”的荒謬傳聞,還是無數微信群瘋傳卻最終證明時間錯誤的白巖松將對話鍾南山的節目預告,無論是將舊聞改頭換面一番騙過無數精英的不實“WHO決議”,還是貓狗因寵物帶病傳言死於非命、權威媒體推波助瀾下掀起的雙黃連搶購潮,近似集體無意識狂歡的謠言浪潮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人類理性的脆弱不堪,尤其在特殊時期。

謠言傳播度固然與群眾科學素養的高低有關,但進化過程中根植人性深處的特性又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謠言的手下敗將,畢竟我們的心智構造與最早的人類祖先幾無二致,儘管科技已經天翻地覆。

太陽底下無新事,謠言有著亙古不變的發生機制,只是人類一向健忘而又常弱於吸取教訓。為此,我們為你找到了一篇國外數年前揭示謠言傳播規律的經典文章,文中引用了多項研究,舉了大量案例,研究例證雖皆源自國外,看後卻深感這堪稱另一類型的“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承認理性的脆弱是保有理性的前提之一。希望此文能幫你更好地認識自己和世界,更平順地度過當前的特殊時期。

作者 | Taylor Clark,原載於Psychology Today

翻譯 | 參加君

如果所有人都認為自己不容易被矇蔽受騙,但為何總有一些荒謬的故事流傳良久?無論容易輕信還是習慣質疑,我們都會在某些時候上謠言的當。


謠言傳播的8.5條法則 | 特殊時期我們的理性為何如此脆弱不堪


謠言有一種本領,它能夠在我們產生質疑之前,就悄悄繞過警戒機制,潛入我們的心智。一些最厲害的謠言甚至可以徹底把常識晾在一邊。“想想父母們就重金屬音樂的潛意識影響發起的訴訟吧,”佛羅里達海灣海岸大學的謠言研究者Martin Bourgeois說,“他們相信,猶大聖徒(譯者注:JudasPriest,重金屬樂隊)通過音樂向青少年的頭腦中植入引誘他們自殺的內容,但沒有人去問,一個搖滾樂隊為什麼想要殺死它的聽眾呢?”


大多數人都不願承認自己容易受騙,但有些故事具備可以打破防禦機制的特性,我們極易相信此類內容,而且會極盡所能去傳播。從本質來講,謠言是一些未經證實的信息碎片,我們傳播它們,是為了更好地把握這個世界。

在謠言市場上,合格的謠言能夠存活下來且會像流行病一樣傳播,不合格的謠言則會很快銷聲匿跡。合格與不合格的謠言究竟有何區別?簡言之,謠言的有效傳播法則是什麼?


法則一:成功的謠言可以激發焦慮和情緒


2005年,颶風卡特里娜襲擊了美國新奧爾良,席捲整個城市的不僅僅是洪水。在一個令人高度憂慮和充滿不確定性的環境裡,充滿負能量的謠言如洪水一般氾濫:鯊魚汙染了水質;恐怖分子在防洪堤上安裝了炸彈;死掉的嬰兒與成堆的屍體塞滿了新奧爾良的超級圓頂體育館(the Superdome)。


更不幸的是,美國國內媒體將許多謠言當作事實進行了報道,尤其是新奧爾良市長雷·納金還告訴奧普拉·溫弗裡等脫口秀節目的主持人,“數百名武裝黑幫分子”在體育場肆意殺戮強姦。然而,當危機漸漸平息後,調查者發現,那些廣為流傳的消息幾乎全都是假的。美國聯邦應急管理署的工作人員甚至帶著冷藏卡車來到超級圓頂體育場,想要運走傳聞中的數百具屍體,然而他們只發現了6具屍體,且都不是被殺害致死的。


為什麼類似的故事會得到如此大規模的傳播?恐懼會滋生謠言。越是在出現群體性恐慌的時刻,謠言工廠越可能啟動。


羅切斯特理工學院的謠言研究專家NicholasDiFonzo解釋說,我們在傳播謠言時,主要是為了打破令人不安、充滿不確定的現狀。交換信息能夠消解我們的不安,即便信息本身荒謬無比,它至少能讓我們感覺自己知道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比如“9·11”事件發生後,驚懼不已的人們開始尋找事件的根由,此時他們聽到了一堆令人不安(但徹頭徹尾虛假)的消息:恐怖分子向1/5的百事可樂注射了炭疽病毒;猶太人提前得到了襲擊的消息,所以他們9月11日都沒去世界貿易中心上班(事實是,15%的襲擊遇害者是猶太人)。


謠言很少是正面的,因為我們本能上傾向於傳播負面信息。


“作為人類,我們往往更加重視負面信息,”北愛荷華大學的心理學教授Helen Harton說,“這對於進化來說是有意義的,知道如何躲避一隻老虎比知道哪裡有漂亮的鮮花更重要。


當然,我們現在已經不需要再考慮躲避老虎的問題,但我們仍然害怕一些東西,比如裁員。正因如此,我們仍然會依靠謠言來試圖弄清發生了什麼。


法則二:如果謠言符合已有偏見,即便誇張也會被相信


也許你聽過一個令人尷尬的“梗”,流行明星瑪麗亞·凱莉(譯者注:美國女歌手、詞曲作家、演員、唱片製作人 ,唱片銷量在全世界破2億張)說過這樣一番話:“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世界上那些被飢餓折磨的貧困地區小孩時,我忍不住哭了。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瘦,但不想像他們一樣生活在蚊蠅亂飛死亡籠罩的地方。”


你相信她說過那樣的話嗎?


其實,這都是段子手們的創作。但即便如此,它仍然獲得了病毒式的傳播,一個簡單的原因是:內容的刺激程度足以令人震驚,但又並不特別離譜,以至於我們並不懷疑當事人確實可能說出類似的話。


上述傳言的內容強化了很多人原有的認知——凱莉原本就是一個驕傲的著名女歌手,它沒有挑戰我們的常識。簡單說就是,我們已經作好了接受的準備。


這類故事之所以能繞過我們的雷達,是因為它們與我們相信的或者想去相信的東西恰巧契合。


假如你本就相信美國的自由黨想要發起一場關於宗教的戰爭,那你就更可能相信2008年的一則虛假謠言:新版美國硬幣將抹去此前一直印著的“我們信仰上帝”(In God We Trust)這句話;假如你認同擁有太多財富會讓人脫離現實這一觀點,你也許就會相信這樣一個故事:老虎伍茲為了2007年的美國高爾夫公開賽租了一套豪宅,他搬空了裡面所有的東西,將自己的傢俱放了進去,這樣他就能在四天的賽程裡享受在家的感覺。


即便此後看到了對謠言不利的證據,我們往往也會堅持自己的偏見。馬里蘭大學一項2007年的研究表明,僅有3%的巴基斯坦人相信基地組織策劃發動了“9·11”事件。他們很難接受,自己的穆斯林兄弟會做出如此惡行。


法則三:容易偏聽偏信的人是謠言傳播的主力


20世紀70年代中期,Life Savers公司推出了一種新的兒童口香糖產品——Bubble Yum泡泡糖,這一產品改變了孩子吃口香糖的方式。在其出現之前,口香糖要嚼很久嚼到足夠柔軟才能吹出泡泡,但Bubble Yum不同,從包裝紙裡拿出來的那一刻它就黏糊糊軟綿綿,真是完美的口香糖……但孩子們開始琢磨,也許有點太完美了,究竟是什麼讓它如此之軟?很快,一個看似容易理解的答案出現了:蜘蛛的卵。Bubble Yum是用蜘蛛卵做成的。


伴隨驚人的傳播速度,這則校園謠言開始變成牢不可破的事實,它使原本炙手可熱的Bubble Yum銷量一落千丈。LifeSavers公司的調查顯示,出現僅僅10天,已有超過一半的紐約小孩聽說了這個謠言。


這個“蜘蛛卵”的故事之所以在孩子之間迅速傳播,不是因為遊樂場裡的信息網絡,也不是因為有影響力的兒童口香糖專家推動,只是因為小孩子是最容易輕信的。正是容易輕信的人可以將謠言送上快速傳播的軌道。


“一個人傳播信息的意願比其是否擁有社會地位或社會尊重更為關鍵。”社會學家Duncan Watts說。他研究過雅虎少兒頻道的信息傳播,發現小孩子幾乎願意相信一切,這使校園成了謠言傳播的“重地”。


容易輕信的成人也一樣:他們是給謠言添柴加火的人。


法則四:一則謠言出現次數越多,你越可能相信它


根據一項民意測驗,11%的美國人相信這樣一則謠言:巴拉克·奧巴馬私底下是一個穆斯林,他拒絕宣讀美國效忠誓詞,宣誓加入參議院時念的是古蘭經的文字。奧巴馬是穆斯林的傳言傳播得相當之廣,以至於《紐約客》在雜誌封面上專門畫圖諷刺傳言:畫面上,奧巴馬穿著伊斯蘭服飾在白宮裡溜達,壁爐里美國國旗在燃燒,一幅本·拉登的肖像畫掛在牆上。


如果說,作為左翼媒體的《紐約客》想做的是暴露這則謠言的可笑,也許他們當初應該先找俄亥俄大學的心理學家Mark Pezzo聊一聊。Mark Pezzo指出,即便你聽說的是,某個謠言純屬胡說八道,結果也可能是讓這個謠言在你的心智裡植入得更深。“毫無疑問,你聽說某件事的次數越多,你就會越相信它,即便是反覆從同一個人嘴裡聽說同一件事,”Pezzo說,“政治家們深諳這一點,我們聽過的關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相關信息越多,這些信息看起來越像是真的。甚至粉碎謠言的努力會幫助謠言再一次傳播。”


不僅如此,一則謠言重複出現,會愈發讓人們感覺它來自可信的信源。


斯坦福大學做過一項研究,受試者們會聽到一則關於百事可樂罐上發現老鼠尿痕跡的謠言,受試者聽到這則謠言的次數越多,他們就越傾向於認為消息的來源是《消費者報告》,而非《國家詢問報》(譯者注:《消費者報告》由非盈利組織美國消費者聯盟主辦出版;《國家詢問報》為美國一家八卦報紙)。


法則五:易擴散的謠言是時下情勢的映射


每年秋天,9月中旬左右,Barbara Mikkelson都會開始收到關於黑幫組織紛紛啟動納新的可怕消息。傳言裡說,那些未來的黑幫成員一到夜晚就會開車出來,他們故意將汽車探照燈關掉,一旦發現有駕車者好心閃燈提醒他們,這些未來的黑幫成員就必須跟著他回家,殺死那人家中的所有人。所以千萬不要閃燈,這是為你好,請將這條消息轉發給所有你愛的人!


這條謠言每年9月中旬開始出現。“這個時候正是人們開始考慮在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打開汽車頭燈的時候。”Mikkelson解釋說,“這段時間你心裡正好在想著汽車頭燈的事,這也是你為什麼不會在寒冬和盛夏聽到這條謠言的原因。”


當謠言所談的正好是人們擔心思考的話題時,謠言最有可能擴散發展。


法則六:簡單具體的謠言傳播力更強


來重新審視一下我們腦子裡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識吧:吞進肚子的口香糖要花7年時間才能排出身體;我們只用了大腦容量的10%;在太空可以看見中國的長城;人們平均每年在睡覺時吞下8只蜘蛛。


這些有趣的內容都簡單而具體,可以在我們的大腦中留下令人難忘的生動細節。同樣,它們全都是假的。它們非常好地證明了

具體生動、容易理解的內容擁有出色的傳播力。“複雜的觀點就不那麼容易擴散,”社會學家Duncan Watts說,“當有內容支撐的觀點真正傳播開來時,其內容會逐漸丟失。”流言的傳播機制有點像傳話遊戲,當被多次轉述之後,細節會慢慢消失,信息會變得越來越簡單。


根據Mikkelson的說法,那條睡覺吞蜘蛛的謠言其實源自一個雜誌的專欄作者,他當時是在撰文哀嘆我們太容易相信郵件裡那些魚龍混雜的愚蠢內容,睡覺吞蜘蛛這條內容是他杜撰的一個例子。結果,在內容的流轉過程中,其本身是一個玩笑這一點逐漸被遺忘,卻導致了數百萬人都在擔心自己會張嘴睡覺。


具體詳實這條原則也在所謂都市傳奇的傳播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你也聽過這樣的故事吧?一個人喝了酒吧裡陌生人給他的一杯酒,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滿是冰塊的浴缸,一個腎已經被摘走。還有,一個女人想幫她淋溼的寵物狗把毛弄乾,結果把狗放進了微波爐。你之所以記得這類故事,很可能是因為它們激發了你身臨其境般的感受——在一個滿是冰塊的浴缸裡觸摸身上縫了針的傷疤,看著一隻活生生的狗在微波爐裡發出“滋滋”聲——這些畫面可以深深地楔入你的腦海。


都市傳奇要得到流傳,它們必須能夠激發極具感官衝擊力的畫面,”斯坦福大學研究觀念擴散的商學教授Chip Heath說,“比起抽象的內容,我們的大腦更容易記住具體的感官性的內容。”例如,研究者給受試者一系列單詞讓他們記憶,在複述時,代表具象物體的單詞(比如蘋果、鉛筆)比概念性的單詞(真理、正義)更容易被記起。


流傳很久的謠言都是難以粉碎的


也許你也曾納悶,為什麼始終有人相信一些極其匪夷所思的故事或陰謀論?比如,為什麼人們一直願意相信尼斯湖裡潛藏著一隻巨大的史前爬行動物,即便無數次調查都沒有任何相關證據?好吧,畢竟這個湖那麼大,我們怎麼就能確定水怪不存在呢?徹底證明其為謠言是困難的。


正如謠言研究專家DiFonzo所說,類似“在週四的《深夜秀》節目裡,大衛·萊特曼的假髮掉了”這種謠言不會奏效,因為它們可以被明確的證據證偽;但是如果內容是“我聽說大衛·萊特曼的假髮在一次節目上掉了下來,但他們銷燬了所有的錄像帶”,就更容易成為廣泛傳播的謠言。


那些擁有持久生命力的謠言往往都擁有一點“可供驗證的憑據”(testable credential),它們常被曲解為讓謠言具有可信性的證據。“謠言通常都有一絲真實的成分,”Chip Heath說,“20世紀90年代,舊金山灣區曾流傳,斯納普(譯者注:Snapple,美國知名軟飲料品牌)支持三K黨,你將產品的標籤翻過來就能看到一個用圓圈住的‘K’。人們紛紛跑去驗證,結果一個看起來十分荒唐的謠言忽然變得有了根據。”


據記載,斯納普的飲料瓶上確實有“K”這個字母,但它是“kosher”(譯者注:意指符合猶太教規的食物)一詞的縮寫,成千上萬的食品飲料品牌上都有該字母。


我們極願相信令人嫉妒的人其實醜陋墮落


幾乎所有的美國人都聽過理查·基爾和沙鼠的故事。故事大概是這樣的:理查·基爾因腸子疼痛和直腸出血去了加利福尼亞的塞達·西奈醫院就診,醫生檢查時,在理查·基爾的直腸裡發現了他死去的寵物沙鼠,剃光了毛,剪掉了爪子——“塞沙鼠”是同性戀群體常見的性行為。醫生們為理查·基爾緊急做了沙鼠移除手術,沙鼠沒有了,故事流傳了下來。


不消說,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理查·基爾從未因直腸出血去過醫院,且在任何性向的群體中都不存在什麼所謂“塞沙鼠”的性行為,甚至養沙鼠在加利福尼亞州本身是違法的。正如無數關於名人的謠言一樣,這則謠言的源頭無從尋找,但有證可循的是,20世紀80年代一個聲稱來自美國愛護動物協會的騙子將關於理查·基爾虐待沙鼠的警告發往無數好萊塢傳真機之後,這個謠言的熱度達到了極點。


名人往往是一些惡毒謠言的靶子。一旦某個人有了一定的名氣和美譽,謠言工廠似乎就會自動開啟。一個明星越是魅力四射、事業成功,謠言裡的他們就越醜陋墮落。


為什麼有關名人的謠言往往都會廣為散播且難以消除呢?部分源自人們根深蒂固的幸災樂禍心理。“人們樂意傳播的謠言往往都是他們或多或少認可的,當謠言內容裡有他們贊同的內容時,他們就希望它是真的。”Mikkelson說,“我們嫉妒名人,將高高在上的人拉下神壇是人的本性。”


理查·基爾擁有令所有人豔羨甚至氣惱的顏值,我們內心希望他是個變態或者有缺陷。破壞一個男性偶像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詆譭他的男子氣概,暗示他對女性根本不感興趣。這也是為什麼類似的同性戀傳聞困擾著諸多好萊塢知名男演員,從湯姆·克魯斯到強尼·戴普再到奧蘭多·布魯姆。“說一個男明星是同性戀就好像煞了他們的氣焰,”Mikkelson說,“他在女性心目中魅力十足,但女性對他卻沒啥吸引力,所以,你看呀。”


所謂“第九條法則”


我們或許還可以假定,關於經久不衰的謠言還存在一條法則:有時候,沒有什麼“為什麼”。


我們經常講一些聳人聽聞的故事來拉近與別人的關係或展示自己編織故事的技巧,並不一定是因為我們認為它們是真的。但有時候,它們確實是真的。


根據南澳大學DiFonzoand Prashant Bordia的一項研究,在一些等級森嚴的組織裡,如一些大公司,你聽到的關於公司事務的流言約95%都是真實的。


“每個萬聖節,你都能聽到有人將放了刀片的蘋果給討要糖果的人的傳言,”DiFonzo說,“實際上,我自己家就有親身經歷,我太太曾經在孩子要來的一塊糖果中發現了一根縫衣針。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謠言專家一定會認為這是謠言。別告訴其他人。”


(本文由羅真根據The 8½ Laws of Rumor Spread一文編譯,有刪節。感興趣的讀者可參考原文: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intl/articles/200811/the-8-laws-rumor-sp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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