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水浒传》讲的是宋徽宗赵佶在位之时的故事,而宋徽宗在1100年登基,苏东坡(苏轼)在1101年去世,苏东坡和梁山好汉之间几乎就没碰面的可能。虽然这部小说出于虚构,但也确实没有出现苏东坡跟梁山好汉打交道这种“穿越”的情节。

然而,<strong>就是这位死去的苏东坡,却可以说是梁山好汉们不折不扣的“灾星”。宋江、林冲、武松、张顺等人都曾经被他“坑”过,有的连命都被他坑掉了。

<strong>听着是不是很荒唐?别忙,我们这就来算一算苏东坡给梁山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苏东坡“坑了”林冲

林冲的仇人是谁?高俅是也!

高俅本是浮浪子弟,“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玩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因为他比较会来事儿,被人辗转推荐到生药铺老板董将士那里,董将士不敢收留他,又把他推荐到小苏学士门下。

门吏转报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附马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喜欢这样的人。”

就这样高俅自己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可万万没想到,小苏学士这次“传俅”居然令高俅时来运转,开启了通天之路。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驸马王太尉收留高俅,很是宠信。一天,王太尉令高俅送一对镇纸玉狮子和一支玉龙笔架给太子端王(赵佶),高俅到了端王府,赶巧了便露了一手踢球绝活,从此又备受赵佶宠信。两个月后,赵佶登基是为徽宗,“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掌握了军政大权。

高太尉从此便开始了祸害忠良的勾当,先是陷害王进引出了王进之徒九纹龙史进,后来又设圈套害林冲误入白虎堂直至夫妻离散发配充军,他跟梁山好汉的梁子可谓越结越深。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那么,间接促成高俅上位的小苏学士又是谁?有人说,是苏辙。因为北宋著名文学家“三苏”,父亲苏洵被称为“老苏”,苏轼被称为“大苏”,苏辙被称为“小苏”。可《水浒》却好像故意要卖个关子,始终不提此人名字。

《水浒》这段高俅上位故事应取材自南宋王明清的《挥麈录》。

高俅者,本东坡先生小史,笔札颇工。东坡在翰苑出帅中山,留以予曾文肃,文肃以史令已多辞之,东坡以属王晋卿。

原来,高俅是苏东坡的小书童,在文墨上确实有点本事,平时写个书信都能让他代劳。苏轼自翰林院出任中山府知府,便将他举荐给翰林学士曾布,曾布说他属僚已不少了,没有接纳。苏轼又将高俅转而推荐给驸马都尉王晋卿,高俅在王府中一住就是七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端王赵佶。

端王在潜邸日,己自好文,故与晋卿善。在殿庐侍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记带篦刀子来,欲假以掠鬓,可乎?”晋卿从腰间取之,王云:“此样甚新可爱。”晋卿言:“近创造二副,一犹未用,少刻当以驰内。”至晚,遣俅赍往。值王在园中蹴鞠,俅候报之际,睥睨不已,王呼来前询问:“汝亦解此技邪?”俅曰:“能之。”漫令对蹴,遂惬王之意,大喜,呼隶辈云:“可往传语都尉,既谢篦刀之贶,并所送人皆辍留矣。”由是日见亲信。(《挥麈录》)

原来,高俅是在给赵佶送一把漂亮的剃须篦刀时,展露了他的蹴鞠绝技,从此攀上了赵佶这个高枝儿。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一个月后,哲宗驾崩,端王即皇帝位,是为徽宗。高俅“不次迁拜”,数年后官至节度使,渐升为枢密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领殿前司职事,自俅始也”。高俅的父兄子侄都靠着他的势力而官位显赫,富贵无比。高俅始终记得苏轼恩德,每当苏轼子孙亲友来京师时,他都会亲自慰问,赠以金银财物。

显而易见,《水浒传》中高俅发迹的情节正是将这段文字改头换面而成,并将其中的苏东坡含糊变成了“小苏学士”。

高俅不仅是林冲的仇人,更是整个梁山的仇敌。他和蔡京童贯杨戬几大恶人把持朝政,才导致梁山好汉不得不反!可以说无苏轼的推荐便无高俅,如此一来,苏东坡竟然可以说是梁山好汉受辱蒙冤的“始作俑者”。

苏东坡“坑了”武松

武松在孟州城张都监那里得到重用,实则却是张都监要暗害武松。这日,正逢八月十五赏月,张都监叫心爱的养娘玉兰出来唱曲。这玉兰长得美艳动人,张都监要用她行美人计。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那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唱个中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 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各道个万福,顿开喉咙,唱一支东坡学士《中秋水调歌。唱道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高卷珠帘,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玉兰唱罢,放下象板,又各道了一个万福,立在一边。张都监又道:“玉兰,你可把一巡酒。”

这美女又是唱歌又是敬酒,好汉武松也有些动心了。张都监趁机将玉兰许给武松为妻,

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之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张都监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负约。”当时一连又饮了十数杯酒。

可见,武松嘴上虽是谦让,心中还是很乐意这天降的喜事。也正因他一时的麻痹,当晚便中了张都监的圈套,被诬陷为监守自盗之贼。这才引出后来他血溅鸳鸯楼,杀的都监府鸡犬不留。当再次遇到美人玉兰,武松“握着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着。”可谓是刻骨的仇恨。

前几次武松遇到劫难还都有缓,而血洗都监府之后,他算是彻底走上绝路。明面上的是非恩怨不用说了,苏东坡那首著名的《水调歌头》似乎也没起好作用,为武松的无情杀戮埋下了伏笔。他残忍杀死玉兰,似乎多少带着作者对东坡居士的怨念!

这又是一桩苏东坡给梁山好汉带来的“霉运”。

苏东坡“坑了”宋江

宋江虽然一直跟梁山上的人藕断丝连,暗通款曲,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上梁山、反朝廷,直到他在江州城的浔阳楼上题了反诗,才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宋江)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

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宋江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加上心中有事,很快就醉了,“乘着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写下一词一诗: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没想到,这一词一诗被奸恶小人黄文炳看到,被他定性为“反诗”,举报给了知府,导致宋江被严刑拷打,下入死囚牢。

如果说浔阳楼是克害宋江之地,那么,题写楼名的苏东坡也算是宋江的“灾星”了,苏东坡给梁山造成的“麻烦”又添了一桩。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苏东坡“坑了”李逵

苏东坡再次悄悄“登场”出现在李逵闹东京的故事中。

宋江带着柴进、燕青、戴宗、李逵从梁山潜入京城,赏玩上元夜热闹的街景。他们来到李师师的青楼,奉上一百两黄金,打算借着李师师接近徽宗皇帝,询问招安之事。有了重金做见面礼,众人玩得十分开心。

但是李师师说些街市俊俏的话,皆是柴进回答,燕青立在边头和哄取笑。酒行数巡,宋江口滑,揎拳裸袖,点点指指,把出梁山泊手段来。……就取过赏锺,连饮数锺。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没想到这么一唱一热闹,惹恼了门外望风的李逵。正在没处发泄时,恰逢宫中的杨太尉来此游荡,看到李逵便劈头质问,这下可给了李逵机会,把杨太尉打翻在地,接着是一顿打砸,还放起火来。只闹得东京城上元夜一片火光,四处狼藉,惹出好大一场是非。当然,也把宋江的“好事”给搅黄了。直至后来,李逵又接二连三惹出来一系列麻烦,他只好负荆请罪,求宋江宽恕。

虽然李逵这一场闹心事,不能都算在苏东坡头上,不过确实可以说,但凡苏东坡老先生一“出场”,梁山泊好汉们就不会有啥好儿了。

苏东坡“坑了”张顺

在征讨方腊之时,张顺要独闯杭州城,“欲从湖里没水过去,从水门中暗入城去,放火为号。”他还未曾行事,作者借着他四下瞭望的视角,大肆描写了一番杭州城的胜景,很自然便提到了苏堤,以及苏东坡描写西湖的那首名篇:

苏东坡学士有诗赞道:湖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也相宜。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不用说了,按照前面发现的“规律”,只要苏东坡一“登场”,事情可就不大妙了。果然,张顺这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西湖,故宋时果是景致无比,说之不尽。张顺来到西陵桥上,看了半晌。当时春暖,西湖水色拖蓝,四面山光迭翠。张顺看了道:“我身生在浔阳江上,大风巨浪经了万千,何曾见这一湖好水,便死在这里,也做个快活鬼

!”

他刚冒出这个坏念头没多会儿就应验了:

却才爬到半城,只听得上面一声梆子响,众军一齐起。张顺从半城上跳下水池里去,待要趁水没时,城上踏弩、硬弓、苦竹箭、鹅卵石,一齐射打下来。可怜张顺英雄,就涌金门外水池中身死。

如果说苏东坡又“坑”了张顺,或许有人会说牵强。不过,说西湖是张顺的“恶地”恐怕无人反对,书中也点评说“善溺终然丧水中”,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张顺这样的游泳健将,没想到自己会毙命于西湖之中。

而苏东坡,完全可以看作是西湖的著名“形象代言人”,这不仅是因为他有吟诵西湖的那首名篇,更因他曾做过杭州的地方官,留下了苏堤这样的胜迹。按照这个逻辑,苏东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张顺的“灾星”了。

“盗敬东坡”,宋人笔记《夷坚志》中的说法

看了以上这么多苏东坡“冲克”、“坑害”梁山好汉的例子,我们不禁要问,作者这么写是出于巧合,还是确有一番用意?

让我们暂且将这个问题放一下,来看看南宋洪迈笔记《夷坚志》中的一个很有趣的说法:<strong>“盗敬东坡”。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惠州东坡祠

绍兴二年,虔寇谢达陷惠州。民居官舍,焚荡无遗,独留东坡白鹤故居,并率其徒葺治六如亭,烹羊致奠而去。

次年,海寇黎盛犯潮州,悉毁城堞,且纵火。至吴子野近居,盛登开元寺塔见之,问左右曰:是非苏内翰藏图书处否?麾兵救之。复料理吴氏岁寒堂,民屋附近者,赖以不热甚众。

两人皆剧贼,而知尊敬苏公如此,彼欲火其书者,可不有愧乎?(《夷坚甲志卷十·盗敬东坡》)

苏东坡曾在惠州、潮州为官或驻留,分别留下了“白鹤故居”、“吴氏岁寒堂(藏书之所)”这样的遗迹。南宋绍兴时,两地都发生了贼寇造反掳掠却保护东坡旧迹的事情。

虔州贼寇谢达将惠州的官屋民舍全部烧毁,唯独留下了白鹤峰下的苏轼故居。不但如此,他竟然还修葺了苏轼故居旁的“六如亭”,带人烹羊祭拜一番而去。

海盗黎盛攻打潮州城,毁坏城墙,四处纵火,当他在一座塔上看到东坡居士的藏书之所吴氏岁寒堂着火后,连忙亲自带兵去救火,并将该处房屋重新修缮。

洪迈并没有说明“盗敬东坡”的原因,我们大致可以揣测,一来苏东坡文才天纵,又重视藏书教化,上到文人,下到黎民,声名远播;二来苏东坡做地方官时多有政绩。因这两点,才使得就连盗贼也对他十分钦佩敬重。

既然“盗敬东坡”,可为什么水泊梁山的“盗”却好像跟苏东坡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呢?

反用“盗敬东坡”之典,《水浒》是“盗厌东坡”

从我们发现的蛛丝马迹可以断定,在《水浒》中,苏东坡和梁山好汉之间是一种“冲克”的关系,且往往都是苏东坡“克害”了梁山好汉一方。

要弄明白这个奇特“规律”的原因,必须要理解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水浒》的立场是“反儒”的。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明容与堂刻水浒传》中李卓吾点评道:

《水浒传》虽小说家也,实泛滥百家,贯串三教。鲁智深临化数语,已揭内典之精微;罗真人、清道人、戴院长又极道家之变幻;独其有心贬抑儒家,只以一王伦当之,局量匾浅,智识卑陋,强盗也做不成,可发一笑。

李卓吾认为,《水浒》对佛家、道家都是持褒扬赞许的态度,只有对儒家非常瞧不起,用“白衣秀士”王伦这种草包式的人物来做代表。

确实,《水浒》一书对于儒家确实没什么好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窃以为小说作者有感于宋时武力不伸,儒生空以文墨误国,故深厌之。如果说王伦是一个明显的例证,那么,苏东坡就是一个隐含的例证。

<strong>苏轼,号东坡先生,堪称北宋时代的文学巨擘,留下无数经典的文学诗篇,堪称有宋一代文人儒士的旗帜和表率。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景仰称颂,近乎完美的人物,在《水浒》中却悄悄被设计成了“反派”。《水浒》并没有出现《夷坚志》中所说“盗敬东坡”,却反其道而行之,处处隐藏着“盗厌东坡”的情节和情绪。

<strong>之所以苏东坡与反叛朝廷的贼寇(梁山好汉)会多次冲克,之所以字里行间多处隐藏“反苏东坡”的细节,这都是《水浒传》一书在强烈地表达它的 “反儒”立场。

“坑害”多位梁山好汉,为什么苏东坡会是水泊梁山的“灾星”?

试想,恰恰是小苏学士(苏东坡替身)的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极其重大的失误,直接导致了国家被高俅(真正的贼寇)这样的奸人所把持,以至于梁山众人不得不反。这完全就是在说儒生误国!正因“儒生误国”,才导致朝奸人当权,盗匪横行,民不聊生,国已不国。

按照《水浒》的逻辑,在儒生误国的国情之下,如果还要让“盗敬东坡”,那么这个“盗”就一定就是真的盗,也就是高俅这样的窃国大盗。(巧合的是,在《水浒》暗中引用的材料《挥麈录》中,高俅还真的就是特别敬重苏东坡。这也正好符合《水浒》的主题逻辑。)

反之,那些不敬东坡、讨厌东坡的“盗”们——如梁山之“盗”,他们反倒不是真的盗!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好勇尚武却报国无门,被排挤到一个尴尬之地,英雄无用武之处。他们厌恶东坡,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以自己血性和勇武,将被文人儒士所贻害的国度重新匡扶到正义的轨道上来。

参考书目:

《明容与堂刻水浒传》,《挥麈录》,《夷坚志》,《“盗敬东坡”与“话本积累”》(宋世瑞)


附:

笔者一度对《水浒》中苏东坡所扮演的特殊角色感到奇怪,后在宋世瑞先生的《“盗敬东坡”与“话本积累”》论文中看到,该文也发现了《水浒》一书与“苏东坡”的微妙联系,只是该论文观点认为,《水浒》一书是民间“盗敬东坡”观念的继承与延续。这与本文的立论截然不同。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对该论文做了一定参考,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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