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詩人汪劍釗,初春 把冬天的傷口打開


詩歌 | 北京詩人汪劍釗,初春 把冬天的傷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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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劍釗(1963-),詩人、翻譯家、評論家。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博士。現為北京外國語大學外國文學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出版有著譯《中俄文字之交》《阿赫瑪託娃傳》《二十世紀中國的現代主義詩歌》《詩歌的烏鴉時代》《比永遠多一秒》《汪劍釗詩選》《俄羅斯黃金時代詩選》《俄羅斯白銀時代詩選》《勃洛克抒情詩選》《二十世紀俄羅斯流亡詩選》《普希金抒情詩選》《曼傑什坦姆詩全集》《茨維塔耶娃詩集》《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阿赫瑪託娃詩選》等數十種。

抽菸的女人

靜靜地靠著窗臺

一雙眼睛洩漏內心的秘密

蔥管般透明的手指

若有若無地夾著一支菸

把夢拋擲成大大小小的圓圈

優雅嫻熟的動作

敘述許多憂傷的故事

任時間象屍灰一般脫落

徐徐吐出煙霧和嘆息

在晚風中溶化

時暗時紅的微火

漫不經意地閃爍正在飄逝的美麗

月光拂弄散亂的長髮

漂洗著記憶的積垢

抽菸的女人有一個神奇的傳說

詩歌點燃她最初的憧憬

菸蒂是她最後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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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契納與娜斯嘉談論丁香與梅花

加契納肥沃的黑土地上

紫色的丁香花在開放

東方系的大學生娜斯嘉

亭亭玉立折射出銀湖的光彩

金色的髮辮沾染有丁香的芬芳

我告訴她唐詩的瑰麗宋詞的幽香

還有那著名的梅花

她說她知道並讀過全本的金瓶梅

她驚訝中國歷史的漫長

性革命的歷史也有那麼古老

她結結巴巴說著我的母語

口音中略帶南方少女的生澀

舉手投足分明出自蒲松齡的聊齋

她的友誼有狐狸的愛情氣息

碧眼隆鼻酷似美麗的女鬼

在愉快的交談中我走神片刻

沿著語言的通道返回故鄉

不由得回憶起

在母語中呼吸的少女

和南方溫溼的泥土

不再說梅花不再談高潔的化身

只是手指一枝加契納的丁香

告訴她在雨巷中躑躕的詩人

抄襲南唐中主李璟纏綿的空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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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是冬天的一個傷口

鐵屋,——窗扇打開如一對翅膀,

瞎子憑藉耳朵覺察到意外。

空氣湧動,秘密傳遞著流言:

春天是冬天的一個傷口,

裸露跨越世紀的疼痛。

這是死亡與誕生共存的時間。

廠窪路的雪水流淌,堅硬

成為過去,柔軟已成為時尚。

泥濘,隨暮色一起降臨,

佈滿黑白相間的棋盤。

一棵樹在默哀,另一棵樹在沙啞地

歌唱,無知的幼芽費力地

鑽出地層,期待一棵青草

或一枝玫瑰的命運,

期待綠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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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隱蔽地從遠方吹來,

比月光更尖銳。

寒意像一隻黑鳥,

撞擊萬泉河峭立的冰凌,

羽毛紛飛,

如一束烏亮的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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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把冬天的傷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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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澀的愛情

今夜,我晦澀的愛情必須走到盡頭

彷彿曲折的小路繞過了

太多的山峰

把青草和綠樹撇在身後

去跨越時間之刃切割的懸崖

在瀑布中沉沒

後山坡上

千年古剎曾經矗立的地方

連廢墟都沒有留下

松鼠驚動樹枝的瞬間

我故作大膽地摟緊纖柔的腰肢

你卻彈動蓮花的舌尖

不住地念叨“阿彌陀佛”

藉故仰望星星

彷彿數點一顆顆滑溜的佛珠

“進尼姑庵去吧!”

(怎麼會是哈姆雷特的聲音?)

而禁慾的手指中間

看不見的蠟燭熊熊燃燒

在人工的世紀壇上

我將寂寞一點點溶入孤獨

讓憂傷沉沒於痛苦

彷彿雪塊,最終默默地走進寒冷的水流

呵,不得不獨自回家

我看到一顆顆脆弱的靈魂

正在沿途收集骷髏舞的磷光

拼湊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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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車

那列載著你的火車,

如同一頭盲目的怪獸,

呼嘯著滾動無情的輪子,

在僵硬的鐵軌上,

從魯谷的家門前飛馳而過。

但我還滯留在途中,

不曾抵達留有你氣息的家,

這讓我甚至來不及在陽臺上眺望

白衣飄飄的你,

那早已烙刻在心中的身影。

遲到,遲到,這是一個

學生時代曾令我驚恐萬分的單詞,

彷彿玫瑰叢中埋伏的荊棘,

一次又一次扎進我記憶的皮膚,

使我痛苦而麻木,

直到喪失抒情的觸鬚。

子夜,伸出黑色的舌苔

舔溼羞答答的黎明。

哦,愛情有自己的時刻表,

遲到的遺憾滋生瘋狂的加速度,

卸除歷史的蛇皮車廂,

闖過衰朽的紅燈,

不惜與天才的時間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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