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双胞胎姐妹:不存在的姐姐

1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朋友组织的一个书友会上,一家咖啡店里。这家店的名字挺有意思,叫“惊池咖啡馆”。我参加书友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认识些新姑娘罢了。

四月是万物生长、浅草肆意的季节。她穿着白衬衫,下身是洗得发旧的磨白牛仔裤,戴着与其巴掌脸不相称的大黑框眼睛,安静地坐在一角的沙发上。我走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正在看着《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眉间微蹙,似乎在细细品读。

“这位瑞典作家的诗歌抽象晦涩得很,文艺青年小姐。”

她抬起头,眸子很亮却带着一丝疲惫,有明显的黑眼圈。她看了我一眼,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我叫陈子攸。”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忙伸出手:“你好,我叫亚历山大,很荣幸能认识你。”

在得知她竟然是一位研究高分子物理材料的高材生之后,我吃惊得合不拢嘴:“理科生爱看这类诗集的不多啊,更何况是美女理科生。”

陈子攸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似乎对这样的恭维习以为常。

“诗歌和物理,尤其是和理论物理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抽象而且需要想象力。”说完这话,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地看着我。

我惊讶地看着她,一下子接不上话。


2

“你知道这次书友会的主题是什么吧?”沉默了几秒之后,陈子攸突然开口问到。这让尴尬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缓解。

“好像是交换彼此的秘密吧。”我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不过能和美女交换些秘密,还是不虚此行的。

陈子攸看着远处,竟有些出神。我朝她挥了挥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和我对视,转而低头看着她绷直的脚尖。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下了决心,慢慢低声说道:“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这就是我的秘密。”

我去,我差点一个趔趄。内心腹诽到,这也算秘密么?

“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个秘密很可笑,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连父母都分不出我和她。对于这么一个妹妹,我有种微妙的感觉。我们俩彼此单独是不存在的,只有别人喊了她或者我的名字,我或者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个让自己略感放松的坐姿,“但是5年前的夏天,出了场意外。那天,我和妹妹一起下楼,过马路的时候,我的帽子突然被一阵风吹跑了,我回身去捡,幸运地避开了一场车祸。而她则成为那场车祸的受害者。那天早上原本是她戴着那顶帽子,可我鬼使神差地在出门时抢着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我时常在想,我和她的命运在由抢夺帽子那一刻产生了分叉,天堂和地狱,分道扬镳。我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妹妹。”说着说着,她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你千万别这么想,生活中充满着各种选择和偶然性。无数的选择让我们在时间的这根纬度的绳索上沿着确定又不确定路线行走着。”我本想安慰她几句,一开口却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3

陈子攸并没有在意我这句故作深沉的话,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到:“我和她虽然外貌很相似,但性格却完全不同。我是个内向的人,她则性感泼辣,尤其是对于数字、逻辑展示出不凡的智慧,而我在这方面则资质平庸。”

我下意识地咳嗽了一下。

她看着我,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你可能觉得我在耍你,一个对于理科资质平庸的女生,怎么可能进入物理系对么?其实,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感到匪夷所思。在我妹妹去世后,我突然对于这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开窍起来,一点既通。我觉得是我偷窃了她的智慧,或者她的灵魂。”

“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啊!”我感到被眼前的美女愚弄了,口气有些不自然起来。

“北美洲印地安人有一种对于灵魂的解释。他们认为人死了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但不会消亡,而会去往灵魂的聚居地,宇宙未名的深处。如果人的灵魂不光存在于大脑之中,也存在于宇宙某处,那么在人死亡的时候,灵魂自然可以离开你的身体,完全进入到宇宙中。而由于双胞胎的关系,我或许恰巧捕捉到了我妹妹的灵魂而让我变聪明了”,她看着我的眼睛,很一本正经的说到。

听她说着这些话,我内心有一万只神兽奔腾而过。虽然她的眼神看上去无比真诚,但这明显就是拿我寻开心呢。出于一位绅士的修养和对一位高颜值美女的天生好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也和她诉说了我的秘密。当然,这和她之前故作神秘的表演相比,我的秘密根本不值一提。

活动结束后,我和她互留了联系方式。她把她的联络方式写在一张照片的背面(她说这是出于尊重,真是位作风老派的姑娘。我也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递给了她)。出于好奇,接过她照片的时候,我翻过来看了一眼。她说,这是我和她的合照。


4

在这之后,我们也联络了几次,但也仅限于发发简讯而已。我有时会不自觉地陷入某种沉思,满脑子都是陈子攸的脸。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在做实验的时候,她突然晕厥了过去。同学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在口袋里发现了我的电话号码。

七月未央,仲夏夜的梦还未褪尽。在病房里,她的脸色依旧白皙,黑眼圈像卸不干净的残妆挂在脸上。我握了一下她的手,意外的,手心很温暖。

“最近还好吗?”她看着我,挤出一丝笑容。

“嗯,不错。”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移开视线。她神色憔悴,看着让人心疼。

她被我盯得发毛了,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问题?”

我凝视了她许久,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她。她接过照片,没几秒就脸色惨白。过了半晌,她放下照片,呆呆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她手里的照片上,一个姑娘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子攸,我来的时候问了医生,你晕倒的原因是你的左脑内侧有一个良性肿瘤压迫了神经。我骗医生说我是你的男友,否则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些。也许你无法接受,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所说得妹妹并不存在,一切都是因为疾病给你造成的幻想(我没有说人格分裂,怕她更接受不了)。你本身就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根本不需要偷窃你妹妹的灵魂,因为你的妹妹就是你自己的另一半。还有刚才我还询问了你的同学, 你说的5年前的车祸,受害人的确是一个女孩子,但你并不认识。”

陈子攸听了我这些话,浑身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床上。为了不再刺激她,我转身退出了病房。


5

刚出门口,一名中年妇女突然从后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出她的激动,因为我被她拽得生疼。

“小伙子,我是子攸的妈妈……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唉,真是想不到,子攸平时一直爱自说自话,我和他爸爸只当她性格活泼,也没有太在意这些,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但你不知道的是,她的确有一个姐姐。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子攸的母亲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说到,“我当初怀的是双胞胎,但先出生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子攸其实是妹妹!我们当时都很难过,就给子攸用了本该是她死去姐姐的名字……”

我瞋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突然间,像一阵电流贯穿了大脑,我想起了什么。

我飞奔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恳请他再让我看一眼子攸的脑部CT片。在白光板的衬托下,子攸脑部肿瘤的成像非常清晰。但让我感到浑身汗毛炸裂的是,肿瘤隐隐呈现出一个少女的五官,而嘴角竟带有一丝模糊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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