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歲二首·僖宗廣明元年》
(唐)曹松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點評:
曹松(828——903),唐代晚期詩人。字夢徵。舒州人。生卒年不詳。
早年曾避亂棲居洪都西山,後依建州刺史李頻。
李死後,流落江湖,無所遇合。
光化四年(901)中進士,年已70餘,特授校書郎(秘書省正字)而卒。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裡“封侯”之事,是有現實針對性的:公元879年(乾符六年,即“己亥歲”)鎮海節度使高駢就以在淮南鎮壓黃巢起義軍的“功績”,受到封賞,無非“功在殺人多”而已。
令人聞之髮指,言之齒冷。
無怪詩人閉目搖手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了。
一個“憑”字,意在“請”與“求”之間,語調比言“請”更軟,意謂:行行好吧,可別提封侯的話啦。
詞苦聲酸,全由此一字推敲得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更是一篇之警策。
詞約而義豐。與“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將軍覓戰功”(張蠙《吊萬人冢》)之句相比,字數減半而意味倍添。
不僅同樣含有“將軍誇寶劍,功在殺人多”(劉商《行營即事》)的現實內容;還更多一層“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李白《戰城南》)的意味,即言將軍封侯是用士卒犧牲的高昂代價換取的。
其次,一句之中運用了強烈對比手法:“一”與“萬”、“榮”與“枯”的對照,令人觸目驚心。“骨”字極形象駭目。
前三句只用意三分,詞氣委婉,而此句十分刻意,擲地有聲,相形之下更覺字字千鈞。
《訴衷情·當年萬里覓封侯》
(宋)陸游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點評:
陸游(1125年—1210年),字務觀,號放翁,南宋文學家、史學家、愛國詩人。
陸游一生筆耕不輟,詩詞文具有很高成就。
其詩語言平易曉暢、章法整飭謹嚴,兼具李白的雄奇奔放與杜甫的沉鬱悲涼,尤以飽含愛國熱情對後世影響深遠。
詞與散文成就亦高,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謂其詞,“激昂慷慨者,稼軒不能過”。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開頭兩句,詞人再現了往日壯志凌雲,奔赴抗敵前線的勃勃英姿。
“當年”,指1172年(乾道八年),在那時陸游來到南鄭(今陝西漢中),投身到四川宣撫使王炎幕下。在前線,他曾親自參加過對金兵的遭遇戰。
“覓封候”用班超投筆從戎、立功異域“以取封侯”的典故,寫自己報效祖國,收拾舊河山的壯志。
“自許封侯在萬里”(《夜遊宮·記夢寄師伯渾》),一個“覓”字顯出詞人當年的自許、自負、自信的雄心和堅定執著的追求精神。
“萬里”與“匹馬”形成空間形象上的強烈對比,匹馬徵萬里,“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謝池春·壯歲從戎》),呈現出一派卓犖不凡之氣。
“悲歌擊築,憑高酹酒”(《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興亭望長安南山》),“呼鷹古壘,截虎平川”(《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作》),那豪雄飛縱、激動人心的軍旅生活至今歷歷在目,時時入夢,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強烈的願望受到太多的壓抑,積鬱的情感只有在夢裡才能得到宣洩。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最後三句總結一生,反省現實。“天山”代指抗敵前線,“滄洲”指閒居之地,“此生誰料”即“誰料此生”。
詞人沒料到,自己的一生會不斷地處在“心”與“身”的矛盾衝突中,他的心神馳於疆場,他的身卻僵臥孤村,他看到了“鐵馬冰河”,但這只是在夢中,他的心靈高高揚起,飛到“天山”,他的身體卻沉重地墜落在“滄洲”。
“誰料”二字寫出了往日的天真與此時的失望,“早歲那知世事艱”,“而今識盡愁滋味”,理想與現實是如此格格不入,無怪乎詞人要聲聲浩嘆。
“心在天山,身老滄洲”兩句作結,先揚後抑,形成一個大轉折,詞人猶如一心要搏擊長空的蒼鷹,卻被折斷羽翮,落到地上,在痛苦中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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