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首任市長羅惠僑文獻拾遺

一、北京大學脫離教育部事件

事件的直接起因為女師大風潮,根源則為教育界對於教育總長章士釗(1881-1973)的長期不滿。1925年8月18日,教務長顧孟餘(1888-1972)召集評議會(代理校長蔣夢麟因家事南歸,校事由顧孟餘代拆代行),表決反對章士釗為教長、北大脫離教育部事。[1]:3000當時北大評議會議員為:王星拱、高一涵、皮宗石(補胡適、李四光)、丁燮林、王世傑、周覽、顧孟餘、李煜瀛、陳大齊、馬裕藻、沈尹默、沈兼士、朱希祖、譚熙鴻、

羅惠僑、馮祖荀(補馬敘倫)、余文燦(補石瑛)共17人。[2]:181-182據當事人後來回憶稱:

我們幾個評議員到場始知為反對章士釗為教長的事。當時討論甚久,最初表決的問題為本校對於此事應否有所表示,馬裕藻教授並說明評議會本有建議於教育部之權,故表示是可以的。表決的結果為贊成與反對各六票(余文燦、羅惠僑兩教授中途退席,不及參加投票),主席顧先生自投一讚成票,贊成表示者遂為多數。次表決應否與教部脫離,時皮宗石教授退席而去;王星拱、王世傑教授等聲明,對於此案無表決權,應交全體教授大會議決,但主席卒以此案付表決,贊成與教部脫離者凡六票。[2]:184

因此,《評議會佈告》最後議決是:以本會名譽宣佈不承認章士釗為教育總長,拒絕接受章士釗簽署之教育部文件。[1]:2996

從文獻中知悉羅惠僑雖然參加了“表決反對章士釗為教長、北大脫離教育部事”的評議會,但因“中途退席不及參加投票”而難以知悉他對於此事的態度。不過藉此我們知道了羅惠僑在北大不僅僅是一個數學系教授兼註冊科主任,還是僅有十七人組成的校評議會議員。

寧波首任市長羅惠僑文獻拾遺

胡適給註冊部的假條(1921年)

評議會制度按蔡元培在《回任北京大學校長在全體學生歡迎會演說詞》中的說法,是“五四運動”以後因他本人長期離校而有意設計的,目的是使“無論何人來任校長,都不能任意辦事。”[3]作為學校最高權力機構,評議會長期維持校務,威望甚高。當時即有報紙(1926年11月21日《晨報》載短訊《北大評議會改選 徐炳昶等十二人當選》)指出:“北京大學雖為校長制,但一切設施,實由評議會主持,故該評議會力量極大。每屆改選,各教授靡不極力競爭。”[2]:147

評議會佈告“議決”後,胡適、陳源等教授竭力表示反對並不斷提出抗議,使得“脫離教育部事件”成為北大內部的重大糾紛,胡陳等人亦因反對脫離,而被北京《大同晚報》譽為正人君子。不過最後卻成了魯迅《藤野先生》《紀念劉和珍君》《無常》等諸多文章中反面角色的“正人君子”原型,也算是為中國近代文學做出了另一番貢獻。

二、名人日記中的羅惠僑

同為首批庚款留美的王璡(1888-1966)日記[4]中,有不少關於羅惠僑的記載。從王璡1915年7月的日記可知,庚款第一批同學中,羅惠僑是少數幾個和王璡同船歸國的同學。1927年5月羅惠僑在回寧波任寧波市市長之前,曾在杭州客住。當時王璡在浙江高工任教,很可能是通過時任浙江高工校長李振吾的聯繫,羅、王在杭州見過一面。新中國成立後,通過浙江省政協的關係,羅、王在1957年、1959年和1962年間時有聯繫。如下是王璡日記中有關羅惠僑的片段:

1915年7月19日(回國郵船上,過檀香山)

羅惠僑君攜黃梨洲遺著一集。餘拉雜讀之。愛其《明夷待訪錄》殊甚。又梨洲有言曰:“古之學者學道,今之學者學罵。”吾懼吾輩亦有學罵之病。當時時留心以求之。

1927年5月11日(杭州)

餘謙六[5]來談久之,遂與之共至青年會閱報。李振吾(時任浙江高等工業專科學校校長)亦來,遂同至西悅來晚餐,在湖濱散步,共至瀛洲旅館晤羅惠僑(東里)。

1957年5月11日(杭州)

上午搭校車至人民大會堂開政協大會。下午復至人民大會堂開會。散會後已五時後矣。晤老友羅惠僑,略談。

1959年10月6日(杭州)

上午至省政協與同人共去昭慶寺參觀工業展覽會。在參觀中遇羅惠僑君。

1962年12月18日(杭州)

接到金海觀函一,附羅惠僑文一。

1962年12月23日(杭州)

閱羅惠僑所著《第一批庚款留學生》文。[6]

竺可楨日記中也有一段關於羅惠僑的記載:

1945年10月12日重慶

……

下午睡一小時,三點至航空委員會晤錢昌祚(莘覺),知其在開會,由羅惠僑代理。羅,寧波人,第一班出洋,在MIT同時若干年,回國後尚未會面。今五十八,發亦全白矣。其子[7]在浙大畢業,以肺病死於印度。渠願至浙[大]教數學雲。……[8]

三、其他文獻中的羅惠僑

朱偰在《五四運動前後的北京大學》一文中提到羅惠僑:“北大的預科,分甲乙兩部(甲部預備入理科,乙部預備人文科、法科),為大學本部打下基礎,辦得也不錯。預科主任是關振伯,後來是沈士遠。國文教授有鄭奠(字石君,浙江諸暨人,1895年生)、張煦(字怡蓀,四川蓬安人,1894年生)、朱洪(字■臣,浙江海鹽人,1894年生),國故概要教授有沈士遠、單不廠(浙江蕭山人);歷史教授有李素棻(字革痴,河北陽原人,後任偽天津市教育局長,成為漢奸)。地理教授有鄭天挺(字慶甡,福建長樂人,1900年生),邏輯教授有屠孝實(字正叔,江蘇武進入,1893-1932年)。數學教授有趙淞(字雨秋,四川閬中人,1896年生)、羅惠僑等。”[9]

丁石孫的《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發展歷程》(2006年)一文中提到羅惠僑:“1917年1月,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北京大學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數學門開始蓬勃發展,教員增至七名(馮祖荀、胡浚濟、秦汾、王仁輔、羅惠僑、李祖鴻、石鴻翥等),學生也達數十名。”[10]

高平叔在《北京大學的蔡元培時代》中有:“理科的夏元瑮、王星拱、秦汾、陳世璋、羅惠僑、鍾觀光、丁緒賢、李毅士、何尚平、張大椿、何傑等,都是飽學之士。”特別是蔡元培在五四以後回校復職,全面實行教授治校制,於1919年12月3日評議會通過的北大《內部組織試行章程》中提到:“(五) 行政委員會。‘由校長從教員中指派,……每委員會人數自五人至九人。設委員長一人,以教授為限,各委員任期一年。’常設行政委員會有……8.庶務委員會。‘謀校舍之擴張,齋務雜務之進步。’ (馬敘倫[長]、羅惠僑等)……”[11]讓羅惠僑的簡歷中又多了一個北京大學庶務委員會委員的職務。

四、文學作品中的羅惠僑

紀實小說《駝峰航線》中曾多次提到時任中國航空委員會印度辦事處主任的羅惠僑在印度協助組建戰時的中國空軍和陳納德飛虎隊的故事。如《第十五章 地面大配送》中就提到四處:

……

由於加爾各答無意間已成為中國戰略物資和人員往來之樞紐,航委會決定,成立印度總辦事處,下設加爾各答、新德里、卡拉奇三個辦事處,分別由雲鐸、鄭汝鏞、林祖心任專員,和雲鐸同來的空軍少校賴遜巖則駐卡拉奇,主管飛行工作。

總辦事處主任為羅惠僑。

……

飛機裝配好後,是地面運轉和試車、試飛,這項工作也是由英國人協助完成。結果,誰都沒有想到,一位英國飛行員的玩笑給雲鐸帶來了啟發。

那是在一次地面發動機試車後,一位英國飛行員跳下飛機座艙,對雲鐸說,等你們把它運回國,可在後座帶些奶粉、藥品。

英國老兄本是一句玩笑話,他知道抗戰中的中國物資匱乏,教練機又是雙座,空著也是空著,能捎帶些緊缺的物品何樂不而為。但云鐸聽到這話,彷彿腦袋被拍打一下,思路馬上開闊起來——既然能帶“緊缺的物品”,為何不能帶個油箱……

想到這裡,雲鐸不由得周身一個激靈,他馬上向總辦事處主任羅惠僑報告。

完全能感覺到,電話那邊的羅惠僑也是興奮得不行,他囑咐雲鐸再認真地和英國那面研究一個可靠方案,這邊他開始起草發給航委會和昆明空軍學校的電報。

經過一番探討,中英雙方都一致認為,這個看似大膽的計劃是可行的:除去萊因教練機後座,按所能承載最大負重,放置一個桶狀油箱,再按飛機的總載油量計算,如在汀江起飛(前提是全程天氣完好),選擇較低的山峰或貼峰而過,按加個”備用“油箱後萊因教練機的最大航程看,飛到雲南保山是應該沒有問題的。

當然,這個飛行方案還是相當冒險,它要求在整個飛行中,不能出現較大偏航——只要有一點繞路都可能導致飛機油量不足。

所以,在發給航委會和昆明空軍航校的電報中,羅惠僑說得也非常清楚,有出現嚴重事故的可能,如同意,請派有相當飛行經驗和領隊能力的飛行員前來接收飛機。

……[12]

寧波首任市長羅惠僑文獻拾遺

《駝峰航線》(劉小童,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8)

一百八十萬字的長篇網絡小說《穿越時空之抗日特種兵》(烈陽化海)更是有多個章節重點寫到了羅惠僑,如《第34章 此遊行非彼遊行》中描述道:

羅惠僑衝警察局長點點頭,沒有說話。對警察局長這樣的人,羅惠僑內心是極其不齒的。走到學生面前,羅惠僑停了下來,群情激憤的學生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羅惠僑為官素有清譽,這點學生們還是知道的,既然他已經出現,不妨聽聽他要說什麼。

羅惠僑看著眼前的學生感慨萬分。他心中何嘗不是對東北局勢痛心疾首,只是作為國民政府委任的寧波市市長,他自然不能學這些學生了。這時羅惠僑定了定神,大聲說道:“同學們,寧波的各界父老兄弟們。大家有什麼事情可以好好說,為什麼非要搞非法集會呢?”

劉凱峰上前正色道:“羅市長,什麼叫非法集會?今天的雙十遊行可是政府批准的!難道我們學生和市民、工商界人士愛國還錯了嗎?”羅惠僑心中苦笑,雙十國慶遊行當然是經過批准的,目前因為國聯的決議各地的局勢已經趨於平穩,正值20週年國慶,原本想讓大家高興高興,體現出國慶應有的喜慶,從而淡化因東北局勢而造成的緊張氣氛。卻沒有想到學生們會利用這次機會把國慶遊行變成了抗日遊行。

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羅惠僑目光中露出了欣賞的神色。不自覺的心裡想到:“他何嘗沒有年輕過?想當年自己也是個熱血青年,也是個敢做敢為的人,也曾立志為革命獻身!後來更是追隨國父左右,身聆教誨。回想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似乎就在眼前!”

一邊的劉凱峰看著正出神的羅惠僑,心中雖然有點奇怪,但還是上前說道:“羅市長,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鬧事,而是要遞上我們寧波學生的請願書,望市長轉遞南京中央政府,希望國民政府以國家為重,速速出兵,收復東北失地,還我河山!”說完,遞上了請願書。

羅惠僑突然從回憶中驚醒,聽到劉凱峰的話,點了點頭,接過了請願書,說道:“大家和平遊行,這很好!不過千萬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了。你們的請願書我一定轉交南京中央政府,大家就先回去吧。大家要相信黨國,相信國民政府!”說完,對警察局長招了招手。

警察局長立刻小跑了過來,滿臉諂媚地說:“市長,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羅惠僑瞄了警察局長一眼說道:“把你的人都撤回去吧。”聽到這個命令,警察局長頓時就傻了,怕羅惠僑說的是反話,趕緊低聲提醒他說:“市長,您是說……讓我們走?那要是這群不法分子威脅您的安全怎麼辦?”

羅惠僑皺眉說道:“什麼不法分子,沒看到都是學生和市民嗎?你把警察都帶回去,大家和和氣氣的,讓他們繼續國慶遊行。”等了半天警察局長終於明白羅惠僑是真讓他走,想了半天,只好命令警察收隊。警察一走,遊行的學生們就開始鼓掌。看見羅惠僑如此坦蕩,眾人都相信這次遊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順勢繼續國慶遊行。這次雙十遊行似乎真有了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13]

五、附:兩封《致羅亦云函》摘錄

羅亦云,出生於1934年,是羅惠僑的小女兒。畢業於北京農業大學,退休於河北省農林科學院土壤肥料研究所(今河北省農林科學院農業資源環境研究所)。

1969年10月24日

昨晚收到你的來信答覆如下:我從解放後在歷次填寫表格時均在個人成分項下填官吏二字。去年12月間在群眾專政隊填表時也是官吏二字,並無異議過。我病已將一年,最近沒有與統戰部接觸,但我未聞定過他種成分。也即是說還未戴上帽子。在大字報、批判會中曾有種種說法,如老吸血鬼、反動政客、老反革命等,是否有效,我不能知道,但尚無正式鑑定批准。我想可以斷言,在表內填上官吏二字總可以了。官吏當然是反革命,是反動政客、吸血鬼。

……至於我的病是相當嚴重的半身不遂之症。現在經打針治療已經好了許多。能語言清楚了,能自己起床了。但四肢仍無力,行走很慢。腦子也半靈半不靈,寫字也覺困難。這樣不死不活,半死半活,不知如何是好?要延長多少時間不得而知。我想一二年內或者短些即可了此餘生的。你們不要難過。我八十餘歲了,應當早死了。

惠僑

1971年12月12日

昨日上午有同事通知我去市革委會接洽我的生活費問題。下午即由你媽陪我去了。經負責人接見、談話和解釋,當即領取本月生活費五十元(比我申請數還多十元)。我當然已過分滿意了。足見黨對我的關懷照顧。我是感謝之至的。幼雲處我已寫信通知她,以後每月的三十元可不必再匯。

……

父字[14]

參考文獻


[1] 王學珍, 郭建榮編. 北京大學史料(二卷三冊)[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2] 王學珍, 郭建榮編. 北京大學史料(二卷一冊)[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3] 高平叔編. 蔡元培全集(第2卷)[M]. 北京:中華書局,1984:341-342.

[4] 作者按:王璡日記轉引自王璡嫡孫王天駿著《文明夢記 第一批庚款留美生》。

[5] 餘謙六,1895-1991,江蘇鎮江人,工程學家。1919年,畢業於南洋公學電力科;1922年在美國康乃爾大學獲碩士學位;1923年回國。曾任交通大學、東北大學、北平大學、西北聯大、北洋大學教授;1949年後,歷任北京交通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教授及系主任。

[6] 王天駿著. 文明夢記 第一批庚款留美生[M]. 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 2012.07:199-200.

[7] 作者按:應該是原配董氏所生的女兒羅燕生,隨羅惠僑去印緬戰場照顧生活,二十幾歲時被肺炎奪取了生命。

[8] 竺可楨著. 竺可楨全集 第9卷[M]. 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12:539.

[9] 朱偰. 五四運動前後的北京大學[J/OL]. 國學網,2005.11.15/2019.11.15.

[10] 丁石孫. 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發展歷程[DB]. 豆丁,2010.5.3/2019.11.15.

[11] 高平叔. 北京大學的蔡元培時代[J]. 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2期:42-55.

[12] 劉小童著. 駝峰航線[M]. 北京:作家出版社, 2005.08:164-172.

[13] 烈陽化海. 穿越時空之抗日特種兵[M]. 七界小說網,2015.9.8/2019.11.15.

[14] 作者按:該兩封信均轉引自王天駿著《文明夢記 第一批庚款留美生》。按照王天駿的說法:羅亦云寄給他不少羅惠僑的資料,包括羅惠僑本人在50年代填寫的履歷、1960年羅惠僑應寧波政協要求寫的一篇回憶庚款第一批的文章、照片等,……(以及)兩封“文化大革命”中羅惠僑寫給女兒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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