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人的記憶中,為何一戰的分量很高?

撰文 | 金桔芳

2004年是一戰爆發九十週年,整個法國上下籠罩著一種肅穆的紀念的氣氛,文學季的書店裡、電臺裡到處都是有關這段歷史的內容推送。10月,深秋的花都冷雨淋漓,剛到巴黎的我還不知道,這樣的雨能下到來年春天,彷彿一場無盡的哀悼。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讀到了塞巴斯蒂安·雅普瑞索的《漫長的婚約》。

小說的背景便是一戰。1916年底,交戰的英法聯軍和德軍經歷了八個月的凡爾登戰役和五個月的索姆河戰役。戰爭仍然沒有消停的徵兆,精神和肉體受到嚴重摧殘的人們再也熬不下去了,有的士兵試圖通過自殘(手、腳)讓自己能被撤下前線。故事發生在位於法國北部皮卡第大區索姆省一個叫佩羅訥的鎮子附近,就在索姆河邊上。1917年1月6日星期六晚,五名因為自殘而被軍法會判處死刑的法國士兵被自己的同胞扔到法軍和德軍陣地之間一片被叫做“暮色之丙”的戰壕前面的無人區上,在冰天雪地裡任由生死。是的,即便這些向著自己的手指開槍的士兵再打不了仗了,這種明顯的厭戰和背叛行為還是逃脫不了軍方的重視。為了防止這種行為的傳播,必須以儆效尤。幾個星期以後,他們的家人各自收到軍方來信,稱他們“死於敵手”……

儘管一戰和二戰都是世界大戰,但在法語中,“la Grande Guerre”(大戰爭)這個稱呼是專門為一戰而造的,足以顯示這場戰爭在法國人記憶中的分量。據史料記載,一戰中由於自殘的士兵數量甚多,負責驗傷的衛生部門甚至印製了提前寫好“傷口邊緣呈清晰火藥灼燒痕跡,子彈的進彈口和火藥痕跡位於手掌一側,故推定為自殘”的鑑定書,醫生只要填上士兵的名字即可。因為不希望影響後方士氣,這些被槍決士兵的死亡報告單上寫的都是“死於敵手”。

在法国人的记忆中,为何一战的分量很高?

《漫長的婚禮》,(法)塞巴斯蒂安·雅普瑞索著,(瑞士)宋東深譯,大魚文庫|湖南文藝出版社2019年8月版

作者塞巴斯蒂安·雅普瑞索,本名讓-巴蒂斯特·羅西,從1962年的《奪命臥鋪》開始,他就以偵探小說聞名於法國文壇。《漫長的婚約》是他重返文壇的扛鼎之作。歷史的雲譎波詭為雅普瑞索的故事提供了絕佳的現實時空。一樁離奇的歷史公案在疑雲籠罩中被剝絲抽繭,一點一點展露出真相:為什麼這些被判死刑的士兵沒有直接槍斃掉,而是被扔到了無人區?不是有龐加萊總統的赦免令嗎?為什麼赦免頒佈四天之後,五名士兵還是被送去赴死了?他們是怎麼死的?為什麼德國軍靴出現在戰地醫院裡一個死去的法國下士腳上?為什麼又有人說,五具屍體裡至少有一具不該出現在那裡?難道有人逃出來了嗎?他們中有馬蒂爾德心心念唸的馬奈克嗎?還有那個滑稽的戰壕名字,“暮色之丙”、“暮色之兵”還是“暮色之秉”?

事實上,書中冒出的問號比這還要多得多。小說圍繞著馬蒂爾德的調查展開,但並不是通過她的視角交代故事的進展,而是巧妙地通過信件和證人的口述帶領讀者走近湮沒在歷史中的那一天。

要說起堅強,全書中所有的人物加起來都比不過馬蒂爾德。畢竟,雅普瑞索把他的男主人公送上前線之後就讓他精神失常,萬事不諳了,如同等待王子一吻的睡美人一般等待著馬蒂爾德的拯救。相比之下,馬蒂爾德就像個不知疲倦的女鬥士,不惜一切與這場大寫的歷史展開一場PK,立志要將被戰爭從她身邊奪走的未婚夫找回來,不論他是生是死。儘管由於莫名的原因不幸在童年雙腿癱瘓,她卻天性開朗。對於能否順藤摸瓜找回愛人,她並不抱什麼確定的希望,但她覺得那也無所謂,至少那條線索也可以用來拴脖子上吊!這位生於1900年1月1日和新世紀的曙光一同來到世界上的殘疾女孩也許就是這個世紀的化身,儘管歷經艱難,卻穿越歷史的風暴,走過了一戰,又走過了二戰。我相信,即使故事的最後她沒有找回馬奈克,她的一生仍然能過得很好,因為她信奉“那個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時光流轉,生命堅韌,足以揹負起我們所有的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