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咱們提到了老北京小吃也分貧富，結果有人說了：您把小吃都給分了窮富，讓我們以後還怎麼吃?我當然知道這是玩笑話，但是還是需要說明一下：這可不是我給分的，咱哪兒有那能耐呀?第二，現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早就沒這種說法兒了，但是過去確實存在這種現象。因為舊社會貧富兩極分化太嚴重了，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些個大宅門兒裡飯桌上擺的，窮苦老百姓甭說吃，也許見都沒見過。
可窮人也得活著呀，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成天羨慕嫉妒恨、見天兒抱怨社會不公也沒用啊!所以就要在自己的生活中尋找樂趣。在吃上也是一樣，把那些即廉價又能解饞的食品歸為“窮人樂”，這也算是一種自嘲吧!同時也正是這種自嘲，體現了老北京人的樂觀與豁達。說到這窮人樂，有一些被傳承下來，如今早已完成華麗轉身;但有的由於不符合社會發展，早已經被淘汰(這個話題咱以前說過)。今兒咱不妨來說一種“絕跡江湖”多年的窮人樂——瞪眼食。
先借用小品裡的一句臺詞：這咋還吃急眼了呢?您別害怕，這裡的瞪眼不是“犯照”、不是“遞葛”、更不是打架，而是這種食物的一大特點：按塊兒賣，攤主瞪著眼賣，食客瞪著眼吃，為的是計數兒。我不知道瞪眼食是不是老北京獨有的，但這種叫法兒應該是。據我所知在其他地方也有瞪眼食的說法，但不是這個意思。您看小說《野火春風斗古城》裡就有這麼一句“餓死不吃瞪眼食!”這個“瞪眼食”的意思應該是看別人臉色吃飯，別人給你吃的，但是瞪著鄙視的眼神，類似於受人施捨的飯。
而老北京的瞪眼食是一種純粹的窮人樂，在舊北京時期的貧民中很是盛行，在西四牌樓、天橋等地、以及一些勞苦大眾聚集的地方都有這種攤位。面向的消費者都是拉洋車的、換取燈兒的、收破爛兒的、賣苦力的這類低收入人群。這些人勞動很辛苦，填不飽肚子就無法掙錢養家，老是窩頭鹹菜也頂不住勁兒，為了解饞、同時給肚子裡增加點兒油水兒，就得吃肉。
所謂的瞪眼食主要是賣肉，但是其主要來源是“折(要發一聲)籮”，要不怎麼便宜呢?折籮不用過多解釋吧?說白了就是剩菜，各種剩菜混的一塊兒。這個在早幾十年還有，在那收入不高、物質匱乏的年代，高級的折籮還挺受歡迎的。如今肯定是沒人吃了，隔夜的剩菜恨不得您都得倒掉不吃，很多人提起這倆字甚至都反胃。所以就衝這個，瞪眼食也不可能延續到現在。
那麼折籮的來源呢?當然主要靠飯店，不過也有一種高級折籮，就是宮廷裡傳出來的，在清朝沒倒臺之前，專門有人去宮中收皇帝吃剩下的飯菜，以後有時間咱可以專門聊聊這事兒。賣瞪眼食的自然專門收肉菜，什麼肉都有，混在一起放進鍋裡再加熱。話說回來了，如果淨是素的，人家不如直接上飯館兒買折籮吃了。最初賣這種飯食的攤位好像也是按份兒收錢，盛一碗要多少錢。但是盛出來的東西沒譜兒：他那碗淨是肉、我這碗都是下水，收一樣的錢食客自然有意見。
也不知道哪位高人發明了另一種收錢方式，就是來的食客一人發一雙筷子，您自己到鍋邊兒吃，撈著什麼算什麼，按塊兒收錢，至於肉好與不好、塊兒大塊兒小全看您自己的眼力和運氣，所以說食客瞪眼的目的不光是計數兒，還得瞪大眼睛看著鍋，瞧瞧哪塊肉好、哪塊肉大，因為有可能好幾個人圍著一口鍋吃，您不眼疾手快就被別人夾走了。攤主瞪眼的目的就純粹為了計數兒了，您下一筷子他記一次數，那位說了：要是人多他記得過來嗎?攤主也有高的，他會準備幾個空碗，好比來三位，就準備仨碗，與食客一一對應，您夾一塊肉他就往對應的碗裡扔一個制錢兒，食客吃飽了，數制錢兒的數量，一總收錢。
那就不會因為有人吃得快數不過來嗎?大概率不會，因為他的鍋底下有火，老是開的，那肉多燙嘴呀?所以不可能吃太快，這也是隻發筷子不發碗的原因(往碗裡夾當然快了)。再加上攤主久練久熟，人家是專業幹這個的，所以您想“逃單”、或耍雞賊多吃幾筷子，基本上是：門兒都沒有!另外，關於瞪眼食還有一種說法，說賣的是騾子肉或馬肉。過去沒有汽車的年代，代步工具無非馬、驢、騾子，所以那會兒養大牲口是很多的，過去北京城裡也有騾馬市、驢市(禮士衚衕就是)，如今都變成了地名兒。這些牲口老了、幹不動了怎麼辦，大部分就會送到熟食鋪裡，老北京話叫“送湯鍋”。
舊時北京的驢肉也是很有名的，不過驢肉相對值錢，騾子肉、馬肉不值錢，當然不排除有用騾馬肉冒充驢肉出售的，但有很多也賣給瞪眼食的攤主，切成小塊兒放鍋裡煮，食客圍著鍋、拿個小碟兒蘸醬油吃。這個事情擱到現在或多或少有些不可思議，都不提衛不衛生的問題，就是這種吃法兒放到如今估計也沒人接受，備不住有人看到這篇文章都會覺得有點兒噁心，這可不賴我，這不是聊到這兒了嗎?您別打我就成。
所以說瞪眼食的消失的必然的，也沒有延續下來、或恢復它的必要。如今的生活條件多好啊?國家富強、社會安定、收入提高了、物質也豐富了。或許富裕了之後一樣有這樣那樣的煩惱，但咱們憶憶苦、思思甜，還是應該珍惜眼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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