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國:我是鍊鋼的,不是來做資本運營的

丁立國:我是鍊鋼的,不是來做資本運營的

未來傳統行業轉型升級很重要的機遇是,你很有可能面臨重組或者收購,更有可能的是,把你自己變成一個整合者。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徐碩

圖片來源|中企圖庫

“在混亂快速的世界中,我們應該怎麼辦?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在行業重構的過程中留有餘地。”德龍集團董事長丁立國說,中國改革開放40年,整個鋼鐵工業經歷了從1億噸到10億噸的增長,所以無論有多大成就,都離不開這個時代。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和他的鋼鐵企業依舊面臨了很多誘惑,比如地產、多元化投資等等。

2019年1月,德龍剛剛重組了原世界500強企業渤海鋼鐵集團,也就是說,面對2000萬噸的鋼鐵產能、3000億的負債、1300億的資產、7萬多員工、107家金融機構,德龍經歷了460多天的籌備和決策。即便已經過去了近10個月,在丁立國看來,混改還是應該去大膽嘗試的,“鬥爭不是跟別人,而是和自己,本來你可以去享受陽光、沙灘,但你要想實現最終的人生價值,一定要跟自己去鬥爭”。

12月8日至9日,由《中國企業家》雜誌社主辦的2019(第十八屆)中國企業領袖年會在北京盛大舉行。本屆年會以“決勝2020”為主題,董明珠、劉永好、陳東昇、王石、宋志平、宗慶後等上百位企業領袖齊聚一堂,上千位行業領軍者到場。德龍集團董事長丁立國分享了渤鋼混改——這40多年來最大的混改案例背後到底有著怎樣的掙扎、思考和經驗。

丁立國:我是鍊鋼的,不是來做資本運營的

以下為丁立國演講內容,有刪節:

混改過程錯綜複雜

2019年,大家都對未來沒有信心,普遍感覺很焦慮,混改這件事情德龍已經推進10個月了,但還沒有完全終結,我們還在路上。

德龍是一家非常傳統的鋼鐵企業,走過了28年,直到今天我們自己的公司還在增長。而我們面對的是天津市最大的兩家國有企業,一個是渤海鋼鐵,另一個是天物,他們也是世界500強企業,但都沒有熬過2014年、2015年非常困難的階段,到今天也都在做混改。

我當時做這件事的時候壓力很大,不僅有行業裡反對的聲音,還有經濟界的,最反對的是我家裡人,尤其是我媽。因為她最關心的永遠是兒子的身體,她不關心你有多大成就和擁有財富。

混改的事情大概從2017年開始談,到2019年我們正式簽約,這個項目決策非常艱難,談判時間很長,過程當中我其實有多少次都想放棄,時間緊又錯綜複雜。總的負債達到2800億,涉及到天津市所有的金融機構,評估以後的總資產大概1300億,我們做這件事情是切塊的,就是我們接的都是鋼鐵資產,沒有接非鋼資產。這也是因為我們這麼多年聚焦實業、做精主業,我是鍊鋼的,不是來做資本運營的。

2019年1月16日,我們開始正式簽約,正式接收是2月15日,也就是情人節的第二天。第一個接收的整個渤鋼系裡面整合難度最大的,這家企業叫6985,在河北涉縣的太行山,就是129師,當年“劉鄧大軍”駐紮的地方,它是1969年8月5日建的。

到12月15日基本上歷時10個月了。在盡調過程當中我們組織了很多團隊,包括律師、審計師。最終,實體接收了17家,大概出了200億的現金,佔到60%的股權,40%是天津市所有金融機構債轉股。涉及產能1800萬噸左右,這是它其中的一個業務板塊。

當時簽約的是我們新天鋼的法人,他壓力大到那一整天都在練字,只練自己的名字。他知道那天晚上要由他來代表簽字,他說,“老闆,簽完了1800億咱們就得認了,就得背上這個事。”所以那天晚上,就在天津五大道一個小房子裡面,就這麼簽了。

重組完以後,德龍加上新天鋼,雖然現在還沒有合併,德龍是新天鋼的大股東,假設兩家合併了,肯定是國內和行業的前十。我也認為這是未來傳統行業轉型升級很重要的機遇,不僅僅是德龍,面對2020年三駕馬車,包括這些消費、技術等等,你有可能會面臨重組、收購,或者是你自己變成整合者。

為什麼會是德龍

可能很多人會好奇,政府為什麼會把這麼複雜的國企交給我們。因為整個參與過程中有國有企業、有寶鋼、河鋼、首鋼、鞍鋼,還有一些民營企業。而這個行業面臨的兩個問題,一個是充分競爭,最終看的是能不能盈利,你盈利多少,決定你能不能走得更遠。第二個就是環保的壓力,所以我們把一間生產型的鋼廠做成4A級景區,環保達標、超低排放這是一個基本功。

我們把工廠調整為”五化”,生產潔淨化、製造綠色化、廠區園林化(我們有很多世界紀錄)、建築藝術化、標準4A化,這就是4A景區。打造4A級景區帶來的代價非常大,我們整個的環保投入了幾十個億,每一噸鋼的正常營運費用在200塊,德龍自己大概是每年一千多萬噸鋼,一年大概還有20多億的運行費用。我們不只是達標排放,也屬於超低排放,是在踐行環保理念,為什麼把它做成4A級的一個景區,因為我們所在的企業環境是全中國環保壓力最大的一個地區。

當時,河北每次評比都有10個落後城市,其中有4個城市都有我的企業,最嚴重的就是邢臺,每次都是全國最後。那個時候當地有五家鋼廠,現在除了我們基本上其他的都不復存在了,本來我們也應該是死掉的,市委書記到那裡去就一個任務,就是關掉你。

比如河北的排放值比國家還要高,綠色的數值是德龍的實際排放值,比河北省特別排放限值更低。我舉個顆粒物的例子,大家都知道霧霾,我們每個工廠有自己的噴霧樁,每當外界霧霾嚴重了,我們自己的小環境要好於工廠外面的大環境,已經做到這個程度。但是面對這個現實,我們有了霧霾怎麼辦?我相信通過改造是可以達到環保升級的。

這兩年我們也在開始改變,2013年左右,習總書記提出了美麗中國,提出三大攻堅戰,地方政府肯定要積極落實響應中央的政策,我們身處其中是逃避不了的。當然很多企業可能通過小恩小惠,自己少投入,可我是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走過這個路徑,所以我跟書記說,尊嚴是爭取來的。但實際上那個時候我心裡是沒有底的,可回望過去七八年看,我們不但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還變成行業的標杆,並且按照領導的說法,把環保這一項做到了道德制高點。

而渤鋼混改招委會、專家委員會等等最終選擇德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環保承擔了社會責任,我們的工廠提出無煙,是沒有煙,白煙黑煙都沒有冒。但在日本福岡的一個工廠,人家就能冒黑煙,為什麼呢?它海邊就一間工廠,但是中國工廠的容量,太密集了,大家缺乏科學合理的規劃,包括前瞻性,大家都是做當下,沒有未來十年或者是十五年的規劃。

當然傳統工業面對問題,面對困難時,不是選擇逃避,更不是選擇走捷徑,而是真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個路徑走出來,可能天地會更寬廣。

有機會可以大膽嘗試混改

對於重整後的措施及變化,這個事還沒有終結。第一個就是融合,我們接收了四萬四千人,其中在崗三萬五千人,我們一共派了不到兩百人,兩百人要面對將近四萬人,我們主要依靠這99%的員工。第二就是不斷把一些新天鋼的老員工派到德龍去對標、去學習、去交流,讓他看到差距,看到變化,通過新的用人機制,充分把員工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國有企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員工觀念的改變,這些人的基本素質應該比民營企業要好一些。

混改以後新天鋼現在每個月產量都將近190萬噸,但是第四季度限產,因為環保的壓力,我們也主動把這個產量減下來。還有就是把德龍管理的一些理念釋放到新天鋼,通過信息化、數字化,包括環保,打造一個公平、透明的工作環境。

變化是很明顯的,第一個是人心變,因為員工看到了希望。第二個就是環境變了,過去說鋼鐵,尤其是國有的,混改之前他們的環保設施是沒有的。第三個就是整個負擔變了,混改以後,整個新天鋼的負債率降到30%以下。第四是效益,因為過去這個企業幾乎是不交稅的,我們大概每個月都是一個多億的稅收,內部有這麼大的變化,其實主要來自於外部,當地政府對這件事情的支持。但這也是剛剛開始,我相信明年可能會更好。

實際這十個月下來,我們還沒有真正把指標、人心打造成行業最有競爭力的。但是我們對這些事情充滿了信心,德龍過去有五大發展理念,綠色是針對環保的,創新是針對科技的,精益是針對管理的,數字化是針對智能化互聯網的,幸福是針對員工的。但是混改成立新天鋼後,集團提出以黨建引領五大發展理念,我們將近四萬人裡面有將近一萬人是黨員,並且天津市對這件事情非常支持,把天津市一個正局級幹部派到新天鋼任黨委書記。

關於未來行業發展趨勢,中國40多個傳統行業,很重要的就是要存量整合,目前基本上供需平衡了,所謂去產能也是市場化去產能,不是說政府去產能。我們這個行業“去產能”提了好幾年,但越去越多,因為你不是市場化。中央提“去產能”,但因不是市場化推動,導致目前越減反而越多。但是我相信未來肯定不會像過去這三四年鋼鐵行業形勢不好,未來行業要進入到一個整合階段,只有整合才能調整結構、讓集中度提高,讓這個行業有合理的利潤,也讓很多人放下不切合實際的鋼鐵夢,讓真正有鋼鐵夢的人可以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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