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今日头条上偶然读到易中天先生的文章 ,文中提到:毛泽东访问苏联的时候,斯大林还专门问起陈寅恪。以及英国女王打电话关心陈寅恪的健康。
以前是听说,英国女王访华的时候,要求见钱钟书先生,钱钟书说:我跟她不是一路人,见了面也没话说。
英国女王有没有询问陈寅恪的健康,我不敢确定。但是,要说毛泽东访苏的时候,斯大林问起陈寅恪,我觉得这也太扯了。
因为他们两人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
由于易中天先生的文章只用的「据说」,可能他也不大相信。我利用搜索引擎,稍微查了一下这个说法的出处,多本仰慕「民国大师」著作都提到了这件事。如:
- 《那些逝去的厚重声音:民国著名学人性情档案》
- 《国学大师之死》
- 《民国记忆·教授在当年》
这三本书的说法都是差不多:毛访苏的时候,斯大林问起陈寅恪的健康,因为斯大林的著作《中国革命问题》引用了陈寅恪著作中很多材料。
如:《那些逝去的厚重声音》一书的描述:
1949年是毛第一次访苏,应该说这次访问是相当不愉快的,毛和斯俩见面交谈的时间并不多,而且火药味很浓(详细过程见《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这里就不详谈了。)
第一,我很难想象,在毛和斯为数不多的交谈时间,那么多重要的郭嘉大事要谈,会提到陈寅恪吗?
第二,毛是不懂俄语的,和斯大林交谈必须要用翻译,毛第一次访苏的时候,当时「御用俄语翻译」——师哲全程在毛旁边,在他的回忆录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第三,陈寅恪是搞史学的,我不记得陈有公开发表过社会学、政治学的文章,斯大林文章《中国革命问题》会引用陈寅恪的什么材料呢?
基于这三点,我不是不大相信这个离奇又古怪的说法。
(二)
既然这三本书都提到斯大林的文章《中国革命问题》引用过陈寅恪著作,我们完全可以核实一下。
我在《斯大林全集·第九卷(1954版)》找到了斯大林讨论中国革命问题的几篇文章:《中国革命问题》、《论中国革命的几个问题》、《中国革命和共产国际的任务》
另外在《斯大林全集·第八卷》也找到一些跟中国有关的文章:
我从头到尾读了几遍,正文文章、脚注、尾注,外加用关键词搜索了几遍,没有发现斯大林有引用陈寅恪著作,一个读没有。
在《第八卷》的《论中国革命前途》一文中,斯大林只提到中国广东早期革命家谭平山的两个《报告书》:
(三)
综上所述,毛泽东访苏斯大林询问陈寅恪的状况,因为斯大林曾读过陈寅恪的著作,并在文章中引用,极有可能是好事者胡编的。
无独有偶,另一位大师钱钟书,也有差不多的「神奇经历」,也是「据说」:1937年钱钟书在牛津大学的学时毕业论文《十七、十八世纪英国文学中的中国》,半个世纪以后还被英国女王引用。
《十七、十八世纪英国文学中的中国》被编入《钱钟书英文文集》,英国女王有没有引用我真的不知道。
大师的著作,都被世上的最高政要的引用,何其牛叉,这也是地摊文学中常见的段子!
陈寅恪曾在王国维纪念碑的碑铭上说: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
什么是「俗谛」?
人云亦云的一些东西,不加审辩就接受,这就是最大的「俗谛」。所以,那些喜欢「拜大师」的人,不要再制造这些俗不可耐的「俗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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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 伴随编辑部(2012),《那些逝去的厚重声音》,from:书影截自google books
-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953-1956),《斯大林全集卷九》(人民出版社),页157-218
-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953-1956),《斯大林全集卷九》(人民出版社),页260-272
- 同注3,页260、267、270
- 钱钟书. (2013). 钱钟书英文文集= A Collection of Qian Zhongshu’s English Essays. 外语教研出版社.页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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