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留學,有的人“累並快樂著”

在德國留學,有的人“累並快樂著”

孟堯,柏林自由大學,社會科學與政治科學學院博士生

我在德國柏林自由大學留學已有三年,期間對留德中國學生和德國的大學教育形成了一些觀察和思考。當然,這些觀察和思考都屬於“身邊統計學”,其實稱不上科學客觀,只能提供一個非常個人的視角。

留德的中國學生不在少數,但與在美英等留學大國的學生數量相比而言,所佔比例還是很小。新東方發佈的《2019中國留學白皮書》顯示,在“有過海外留學經驗的學生總數”這一項數據上,有過德國留學經歷的只有2%(美英則佔43%)。

留德學生給我的初步印象,大體是勤勞和樸實。就勤勞而言,平時感覺不出來,但一到放假,空蕩蕩的圖書館裡,仍在精進學業的東亞面孔就顯得很多,其中相當一部分是中國人。樸實則與學生普遍的經濟狀況有關,也與德國本地特色有關。

與英語國家(美、英、加、澳)相比,德國留學的一大特點是性價比高。以我就讀的柏林自由大學為例,學校不要求交學費,其最貴的收費就是學生交通通票,拿著這個,可以任意乘坐市內公共交通;如果你是“萬年死宅”不用出門的話,也可以選擇不交這筆費用。另外,德國的食宿也不算貴,“花天酒地”就更不現實,因為在德國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國家,並沒有太多娛樂項目和場所來提供豪華奢靡的體驗。也許德國人的天賦都用在了哲學、藝術和工業科技上,看看他們的“美食”就會明白這一點。

為了更好地說明“在德國留學是怎樣一種體驗”,這篇文章還將比較德國和國內大學教育給我留下的不同印象,這種差異與學生專業有很大關係。總的來說,理工科很辛苦,但有良好的學習環境和實驗條件;人文社科在體系上相對穩定成熟,老師樂於與學生交流;藝術專業學生年紀小,還處在迅速成長的時期,不過還是比國內同齡人更成熟、獨立。

在德國留學,有的人“累並快樂著”

▲ 德國柏林牆遺蹟上的主題為“致敬年輕一代”的塗鴉。© Paul VanDerWerf

▌理工科:累並快樂著

德國的中國留學生大多是理工科的,有些獲得了國家獎學金,有些跟著導師幹活兒有津貼,總之都有一定的收入。平時的學習生活和國內差不多,都是紮根實驗室。不同的是,在國內,有時會有一些學生對我抱怨甚至控訴自己的導師,比如有些導師不尊重學生意願,把學生當作廉價勞動力來給自己謀私利,強行把學習任務和自己派下的工作任務掛鉤,讓學生感到了學業之外的壓力;在德國則不然,雖然會有學生調侃自己在實驗室工作的勞累和無聊,但從未抱怨過別的,有些理工類博士的能力和追求還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曾修過一門專為博士生開設的學術英語課(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在課上,同學們依次上臺介紹自己的研究計劃。其中有一名中國女生,在臺上時可以說是熠熠生輝:不僅英語流利標準,個人氣質也很自信,PPT和演講內容通俗易懂。

她主修生物學,研究對象是某種病毒及其傳播機制。這種病毒只在動物間傳播,一直困擾著家禽、家畜產業。

最有趣的是,這種病毒非常害怕孤獨,一旦它感知不到自己附近有同類,就會“孤獨致死”。他們的研究從病毒特性入手,通過操控或改造基因和蛋白質,來達到隔絕乃至消滅病毒的目的。

他們的實驗先要創造出一個適合觀察病毒的環境,還要製造出不同的病毒品種,從零開始逐個培育,稍有不慎就要重新開始,最終找出最關鍵的變量。這項實驗週期漫長,要求實驗手法精確細緻,當然也非常消耗耐心。雖然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行,但也聽得津津有味。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當我提問道:“如果最後找不到那個變量會怎麼辦?”她笑著說:“堅持下去總會有成果,而且我們運氣很好,目前已經找到了,還在進一步研究分析,不久就能發表論文了。”

在演講中,她實在地描述了實驗的枯燥無聊和當時心裡沒底的焦慮,但又讓我們感到這是值得她全身心投入的志業,而不僅是一項被指派的工作,也不僅是一項以論文發表為目的的研究。她的演講讓我深切領略了科研的魅力。也許是因為我在國內接觸的理工科博士並不多,希望能在更多的人身上看到這種魅力。

▌社會科學:成熟的教學體系

我的專業是社會科學,接觸到最多的就是本學院(社會科學與政治科學學院)的學生。柏林自由大學是二戰後柏林洪堡大學(二戰前的柏林大學)的一部分政治學教授跑出來另外創立的,政治學可以說是“創始專業”,對有志於此的學生還是有一定的吸引力,國際學生(包括中國學生)也有不少。不過,這裡只談談我的親身經歷,畢竟最為真實。

在德國留學,有的人“累並快樂著”

▲ 位於柏林達雷姆的柏林自由大學主校址。 © Torinberl

相對於我在北京大學讀本科和碩士的經歷而言,柏林自由大學的教學質量的確不錯(但時光匆匆,國內教學也飛速進步,現在如何我也不敢斷言),使得我在理論和方法上都有切實的長進。相比之下,我在國內主要是自學,導致知識不成體系、七零八碎;奇思妙想看似不少,實則大謬不然。如今最大的遺憾的就是當時沒有老師能給我一些指點。

德國的老師不僅認真負責,還會對學生多加鼓勵和支持。有時候甚至讓我感覺像是“微信誇誇群”。比如我上的一門課,最後的作業都是老師當面點評,打出高分之餘還說“你這個可以拿去發表”。我當然知道發表實非易事,自己的課程作業絕不可能達到這個水平,不過老師的“職業誇讚”還是會令人自信起來。還有一門課,老師挑了一個週末,帶領我們參觀了冷戰時期英美在西柏林設置的情報機關的地堡,然後在咖啡館和我們討論冷戰、國際政治和哲學,讓人印象深刻、獲益良多。

本科期間,我在作業後面,補充了自己對課程內容及擴展領域的思考和困惑,希冀老師給予一點解答或者回應,但從未見到。現在想來,我的那些作業可能只是某個老師帶的研究生幫忙打分的。到了碩士時期,我的論文甚至招致了老師的人身攻擊,獲得了“腦子裡都是草”的評語。如今,當年思想中模糊不清、不得開解的東西,在德國的學習中已經煙消雲散,可能是因為我年紀漸長、見事日多,但仍然要歸功於這裡甚為成熟的教學體系。

說了這麼多,似乎是在打招生廣告,也有“捧一踩一”、“崇洋媚外”、趁機“拉踩”北大的嫌疑。需要聲明的是,當年我在北大的經歷只是個例,絕不能代表中國人文社科學生的普遍遭遇。而且,博士期間我還在復旦交流學習過一個學期,那裡的老師也很敬業負責。在我返回德國後,在某個問題上遇到困難,發出郵件給當時的課程老師求助,他很快給予回覆幫助。這說明學習經歷都是因人而異的,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會有各自不同的遭遇。

▌藝術:“青春修煉手冊”

除文理學生之外,中國留學生中還有為數不少的藝術生,以(古典)音樂專業為主,如鋼琴、長笛等。在外行看來,德國音樂院校的名氣不如一些美國學校,比如大名鼎鼎的柯蒂斯音樂學院(校友有朗朗)、或明星匯聚的波士頓伯克利音樂學校(王力宏、歐陽娜娜等),但其所需費用、教學質量和就業前景,都更受一般留學生家長的歡迎。不過,就這部分留學生,我接觸的並不多,只知道大部分都是年紀很小就出國。

與通常出國讀研、讀博不同的是,她們從很小的時候就確定了自己主修的樂器;一部分人會根據主修的樂器和自己國內老師的人脈關係,來到這裡接觸自己理想中的老師,並且在確立了師生關係後入學深造,因此申請學校也不太受一般學制的限制,早早出來“修煉”不失為好的選擇。

然而,因為年紀小,他們在適應環境和人情世故方面,相比其他年長的留學生,稍顯不足。有個別學生雖然物質生活無虞,卻容易陷入迷茫和困窘。更因為他們是藝術生,很少與通過高等教育機構出國、獲得國家獎學金支持的年長留學生接觸,也很少受到官方教育部門的關照,在學習和生活上都更依賴同齡人圈子以及家長在這邊委託的代理人,如親友或留學中介。此外,他們在畢業之後大多數是回國就業,並不做長居此地的打算,也就失去了接觸德國人或其他國際學生的現實必要。

在德國留學,有的人“累並快樂著”

▲ 德國還有被稱為“三大國際電影節”之一的柏林電影節。© Tuluqaruk

總體上說,如果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德國的學業任務並不是那麼沉重。但如果得自己打工掙生活費的話,學業時間就被壓縮,學業任務也就變得沉重了。這是留學德國與在國內讀書最大的不同,國內大多數學生仍靠父母支付學費和生活費。德國的理工科留學生雖然很辛苦,但這主要源自科研工作的需求,而非其他。人文社科碩博士階段要求讀很多文獻、寫多篇論文,對英語、德語的閱讀寫作水平有較高要求,但也會有學術能力上的收穫。

至於日常語言問題,學校有提供語言課,有的收費、有的免費,學生個人也可以選擇校外的語言培訓機構。對於大多數留學生而言,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德語並不是難事。況且,柏林作為德國最為開放和國際化的城市之一,居民普遍掌握一定程度的英語,與他們交流並不困難。

在社交生活方面,中國留學生還是主要與本國學生交往,不過也因人而異,或許在租房時就會結識德國本地人或其他國家的學生。德國人中有友善的,也有相當不友善的。在遇到後面一種人時,當然還是會先求助於中國人,大多數同胞也會及時施以援手。一般來說,越是年長、心智成熟的學生,越喜歡接觸“國際化”社交圈;越是年紀小、獨立性不夠的學生,越喜歡“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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