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份的早些時候，倫敦 Croydon 地區出現了一座神秘裝置，一間廢棄的商店櫥窗裡堆滿了 Banksy 的藝術品。這間店沒有真正開門營業，僅展示了一番便早早關閉，隨之而來的，則是名為「Gross Domestic Product」線上商店的重磅登場。
這個網站出售了多件 Banksy 標誌性的藝術作品，這些作品大都秉承著藝術家一直以來的現實諷刺意味，頗為「憤世嫉俗」，就比如下面這幾樣…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這件閃閃發光的 Disco 球是由一頂老舊警察頭盔加上 650 個鏡面改造而成的，按照 Banksy 的說法可謂是家庭娛樂與照明功能兼具的明智之選。當然，這件作品中也隱喻著藝術家對於倫敦大都會警察局的看法與態度。（售價：£500）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Stormzy 在 Glastonbury 音樂節登臺時所穿著由 Banksy 設計的防彈背心，獲得了不小的關注。Banksy 的線上商店也將這款防彈背心上架，且貨量僅為一件。除了有著英國國旗設計元素，還可以阻止 .45 口徑的子彈，並且完全防刺。彰顯時尚品位與防彈功能兼具，十分完美。（售價：£850）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如果你對普通的時尚包袋都不太感冒，那就一定要關注這款極具「男子氣概」的手提包了，正如 Banksy 本人所推薦的那樣：「它由純正的房屋用磚製成，除了可以攜帶東西，你還能順手抓起它砸別人的臉」。它甚至比一般的包袋要實用得多。（售價：£750）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這是 Banksy 向紐約 post-graffiti 先驅 Jean-Michel Basquiat 致敬的畫作。近年來從 Uniqlo 到 BE@RBRICK，Jean-Michel Basquiat 已被無數品牌聯乘進行商品化，Banksy 正是通過這幅作品，巧妙質疑了對於 Basquiat 藝術遺產無情商品化的現象。（售價：£500）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Banksy 打造了一款吊裝式嬰兒玩具，據說這種特殊的造型可以讓孩子們從嬰兒時代起便為即將到來的「監控攝像頭無處不在」的時代做好準備。（售價：TBC）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除了這些，還有著「為過度消費人群準備的終極商品—墓碑」、「手工製作的藝術斧頭」、「添加海洋廢棄塑料（故可能攜帶細菌和傳染性物質）的松鼠掛像」等五花八門的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不僅有標價 30 英鎊的 T 恤和低至只要 10 英鎊的水杯，線上商店出售的限量藝術品可謂全是「良心價」，鑑於最近一幅 Banksy 的畫作是以近 1,000 萬英鎊的價格成交，這些限量藝術品絕對是穩賺不賠的投資了。
但正因為這是 Banksy…所以購買商品並不只是添加到購物車再結賬那麼簡單粗暴。想要真的買到這些藝術品，需要你在選擇好商品後，簡略回答一個問題：Why does art matter？
網站將對申請者的答案進行審查，並從中隨機選擇優秀的答案，被選中的買家則會獲得一個私人鏈接，並最終完成訂購。同時，網站建議大家提交：有趣，有益或有啟發性的答案，會更容易中選。
Via Gross Domestic Product
此外，每個申請者只能從商店購買一件商品，重複購買將被取消資格。所有的藝術品都是在 Banksy 的藝術工作室中製作的，均使用了回收材料，最終所得收益則會全部捐贈。Banksy 亦特別要求：富有的藝術品收藏家們不要試圖從網站購買任何東西。
Gross Domestic Product 與藝術品炒賣
為什麼要開設 Gross Domestic Product 線上商店？Banksy 給出的理由是因為一家公司正在企圖佔有「Banksy」 商標來製造販售假冒的藝術家作品。因此開設 GDP，首先是 Banksy 保護自己權益之舉。
為何會選擇如此特別的藝術品發售方式？便要談及 Banksy 長久以來的一些舉動了。在 Banksy 的個人網站上，始終顯著標註著自己沒有Facebook 和 Twitter，也沒有被任何商業畫廊所代理，事實上，從嶄露頭腳到聲名鵲起的十幾年間，Banksy 仍然保持著匿名性。不過，從部分事件中，我們卻可以窺探出他本人對於藝術的審慎態度。
早年間，神秘的 Banksy 悄悄在紐約中央公園擺了個攤位，擺滿自己的親筆畫作，還附帶上親筆簽名，每幅畫僅售 60 美元（同等尺寸的 Banksy 畫作在拍賣行估價為 14 萬英鎊）。令人尷尬的是，路過的人看著這些畫，卻沒能認出這些作品是真跡。當天的 Banksy 貨攤僅賣出個位數的畫作，營業額為 420 美元。
Via Daily Beast
在這頗具社會實驗性質的舉動中，不免使人思考，人們對於藝術家的追捧和畫作價值究竟是取決於市場行為還是藝術本身。結合 Banksy 近期接受採訪時，所直言道明 GDP 的作用：「我沒有辦法阻止對於藝術品的炒賣，但最起碼我可以篩選掉那些無趣之人」。的確，藝術家本身似乎無法控制整個市場行為，但無論購買藝術品是否只是為了賺錢，Banksy 顯然還是希望能把作品賣給懂得他藝術的人。
當街頭藝術走進拍賣行
與 Banksy 極具創意的線上商店相對應，藝術品拍賣則是一種極為主流的渠道。從《巴塞爾藝術展與瑞銀集團環球藝術市場報告》中，不難發現全球藝術品拍賣市場在近年來的強勢。2018 年，全球藝術市場增長了 6%，達到約 674 億美元，而全球低息的環境則在助力藝術品成為愈發火熱的炒賣目標。有不少藝術品購買者不再長期收藏藝術品，更傾向於選擇頻密轉售以獲取最大回報。
近十幾年間，我們明顯看到街頭藝術從小眾領域進入了主流視野，並在不斷創造更大的商業價值。早在千禧年左右。藝術品拍賣行就已率先注意到了街頭藝術的可銷售性，但回溯街頭藝術初到拍賣市場的時期，卻實在顯得有些落寞。
包括 PHILLIPS、Bonhams 等知名拍賣行都曾在 2009 年起加入街頭藝術作品的拍賣，但在當時都未曾獲得買家的熱捧。在 2010 年 Guernsey’s 拍賣行則帶來了世界首場塗鴉藝術拍賣會《Graffiti Art: The Auction》，結果則是四分之三的藝術品均無人競價，慘淡收場。
《Keep It Spotless》|Via AVANTI
就連 Banksy 的作品 《Keep It Spotless》 在 2008 年也只不過拍出了 146 萬英鎊，在當時這曾是他最高市場價值的作品。不過在隨後的日子裡，包括Banksy 在內，有太多太多的街頭藝術家被主流文化所吸納。其作品在近十幾年間的價值翻了數十倍，並最終成為了當代最炙手可熱的一批藝術家。
街頭藝術在拍賣行中從甚少問津至爭相競價這一轉變的背後，正是街頭藝術被主流文化所吸納的過程。推動這一藝術領域崛起的關鍵因素則在於其向不同領域滲透的能力、展開聯名合作所帶來的廣泛影響，以及通過社交媒體進行宣傳所帶來的優勢。我們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街頭藝術家本身已成為品牌一般的存在，並頻繁在街頭文化、高級藝術和大眾商業市場間無縫銜接。
Via NIGOLDENEYE® Vol. 1
比如大家甚為熟悉的 KAWS，作為出身街頭的藝術家，我們早前就曾詳細在「探討裡原宿、藝術與街頭潮流」的文章中介紹過，90 年代末期，KAWS 同 FUTURA、STASH 等藝術家一道與 NIGO® 結緣的故事。藉助裡原宿文化的東風，KAWS 獲得了許多合作項目的契機，其中之一便是與運動品牌 Nike 的合作，不得不說這類聯名為他這樣的街頭藝術家在非藝術領域裡獲得了極大的曝光率。
人們普遍認為曾經的「高級」藝術與街頭藝術的區別之一便在於前者自上而下，後者自下而上的傳播過程。KAWS 的藝術生涯或許就應證了這一個觀點。不依賴於畫廊等專業機構的推廣，而是先通過聯名行為獲得大眾的關注，隨著他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幾年前，KAWS 也開始獲得藝術行業內各種機構的接連認可與青睞。這樣的成功模式在當代的街頭藝術家中屢見不鮮。而更早年間的藝術家 Keith Haring 和 Jean-Michel Basquiat，即便沒有經歷街頭藝術終成主流的黃金時代，但他們的作品同樣在當代被主流市場所積極擁抱， 為街頭藝術在商業方面的成就添磚加瓦 。
KAWS在自己的作品被拍出億元港幣後發 Instagram 稱：「我是否認為我的作品該賣這麼貴？不。」| Via Instagram@KWAS
千禧一代作為與街頭藝術一起成長起來的群體，對於這種藝術形式有著空前的親切之感，作為街頭藝術最堅定的簇擁憑藉一舉之力將街頭藝術推向了商業高地。也正是在市場的作用下，「精英圈層」不斷向街頭藝術家們伸來了橄欖枝，我們也不斷看見很多街頭藝術家積極向主流文化靠攏的傾向。在街頭文化逐漸向主流融入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街頭藝術家被主流接納，街頭藝術也自然而然發生著主流化的自我重構。
Via Sotheby’s
此外，在一過程中拍賣行的作用似乎並非只是提供競買平臺而已。近年接踵而至的高曝光街頭藝術拍賣會，不少都出自拍賣行的引導與決策。細究《巴塞爾藝術展與瑞銀集團環球藝術市場報告》中的一項重要數據，在 2018 年千禧一代藏家在高端消費（100萬美元以上藝術品）中所佔比例約為 45 %，他們正在成為藝術品收藏領域的主力軍。而這些消費者所狂熱追捧的重點正是街頭藝術作品。這使得拍賣行愈發將街頭領域作為拍賣的重要板塊，對其大力進行商業運作也成為了必然。
Via Sotheby’s
今年蘇富比所舉辦的「The Supreme Vault: 1998 – 2018」線上拍賣會便可見一斑。 雖不能歸類於藝術作品，但 Supreme 卻在二級市場中具有很高的流通性，並已相當具備流行文化色彩。這個企劃中所展現的超過 1,300 件藏品上線的那一刻，似乎也開啟了街頭文化在藝術欣賞和收藏方面的新維度。
「搞藝術註定乞食」這種說法在當代似已過時，將街頭文化、「高級」藝術和大眾商業市場相結合，是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和應運而生的運作方式，我們無從去評斷它的好壞與否，但仍存在一些所令人感到擔憂的方面。
比如藝術品市場相對的低透明度，使得拍賣成為了衡量藝術品市場價值唯一公開透明的數字。而這個數字對於街頭藝術家來說，也慢慢成為了衡量其熱度的指標之一。藝術品拍賣市場上的「做局」則很難杜絕。佯裝叫價，炒熱拍賣場上的氣氛，部分藝術品的成交價開始存在「水分」。為了抬高藝術家作品的價格，通過拍賣製造天價藝術品則成為了行之有效的炒賣方法。藝術機構、藝術家和拍賣行則都能在這類操作中各取所需。
Banksy 作為街頭藝術從邊緣走向主流最中心的人物之一，卻一直秉持著反消費主義和反藝術商業化的思想。而他打造「Gross Domestic Product」的存在，似也很合時宜地提醒了我們，藝術品的價值歸根結底應取決於藝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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