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巖:一文講透數字經濟的九大問題

本文原發於:筆記俠(id:Notesman

),原題《一文講透,這場來勢洶洶的數字經濟》

演講者:數字資產研究院副院長 孟巖

演講者注:對於這篇文章裡關於比特幣挖礦不可持續的評論,我其實在現場還說了一段話,就是這個推導完全是一個靜態推導,只是為了凸顯問題本身。事實上我當然知道,廣大礦工和比特幣社群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一定會達成共識,找到解決方案。我對比特幣的未來是非常有信心的。(摘自孟巖微信朋友圈)

內容來源:2019年10月18日,在葦草智酷主辦的第87期智酷沙龍【數字經濟與數字貨幣現狀與趨勢探討會】上,數字資產研究院副院長、瑞新資本創始合夥人孟巖進行了以“數字金融的九大問題”為主題的精彩分享。筆記俠作為合作方,經主辦方和講者審閱授權發佈。

在行業處在劇烈發展變化當中,提出好問題更為關鍵。作為研究數字經濟的數字資產研究院,我們想探討一下現階段,數字經濟有哪些重要的課題。

一、數字經濟的基礎框架

朱嘉明老師(著名經濟學家)認為:數字經濟是突變,是演化產生的結果,而不是漸變。所以,它與我們熟悉的工業文明和以前的農業文明,都有很大的差別。 對於這個問題,我個人的研究其實還很不到位,只是嘗試去羅列我認為比較重要的差別。

1.數字經濟區別於工業文明的部分特點

工業文明有四個特點: 第一,以生產為中心,整個社會都在努力把資源交給生產者,交給企業;

第二,經濟資源的分配,尤其是金融資源的分配,是以物權和債權為基礎進行;

第三,主要採用“公司”這種組織形式。我們通過幾百年之前的商法革命,將公司作為法人主體建立起來,實現了有限責任制;

第四,工業文明的貨幣是信用貨幣。它是真正的虛擬貨幣,只是賬本上的一串數字。從實物貨幣到信用貨幣的發展,是為了應對貿易和賬期的需求。

數字文明與之相對應: 第一,以交易為中心,強調交易的效率和低磨擦;

第二,對應物權,提出一個概念叫“數權”;

第三,組織形態從過去的公司組織,轉變成自協組織;

第四,貨幣不再是單極的,而是基於不同的需求在不同層面上流轉的多級數字通證。

2.物權、債權體制和數權體制的不同

現有銀行普遍採用信用貨幣制度。因此,在社會上流轉的貨幣,本質上只是某家銀行資產負債表負債端的一個數字而已。 由於銀行資產負債表的負債端要添加一個數字,在資產端也要添加一個數字與之相平衡。因此,資產負債表也叫平衡表,即balance sheet。即你在右端增加一個數字,那麼在左端也必須增加一個數字以保證左右兩邊的平衡。 在工業經濟時代,我們在左端增加的數字(資產項)只有兩類:物權和債權。

所謂物權

,是可以衡量的看得見摸得著的部分。比如房子、地、機器設備,動產或者不動產等。物權可以放在資產負債表的左端,只要銀行認,它就可以在右端對應釋放出貨幣,也就是將金融資源分配給你。

所謂債權,是在過去長期的經營活動中,通過交易記錄證明你有比較強的還債能力。比如你在大公司工作,未來收入可預期。因此,銀行可以在沒有物權抵押的情況下,僅僅基於信用記錄,給你釋放一筆貨幣。 這時資產負債表左端抵押的,僅僅只是你的一張欠條。這就是債權。 銀行發放或者創造貨幣,是僅僅基於物權和債權來創造的。互聯網問世20多年後,發生了很大的差別。 比如去年全國非常火的網紅薇婭,以她為中心的團隊只有10個人,卻創造了4.6億的銷售額。排名第二的李佳琦,是賣口紅賣得非常好的男性。 如今,這些人正在我們的生活中大量出現。我們不能簡單地將他們理解成網紅或者粉絲經濟,因為這些人有知識、有影響力、有專業技能,有非常強的社交能力。 但是如果按照物權和債權體系來衡量的話,他們既沒有物權也沒有債權,因此得不到相應的金融資源的支持。所以,在茫茫人海中只有少數幾個網紅冒出來。 在工業文明或農業文明時代,我們永遠都是用存量去進行金融資源分配的。那麼在我們的經濟已經開始以技術、影響力、知識和創新為基礎來進行增長時,我們如何衡量人在其中所具有的價值?因此,我們提出數權的概念。

數權,是憑藉可信數字證據要求其他利益主體不跨越邊界利益,依據合約、約定採取行動的權利。 這個可公開驗證,而且可信的數據,目前最好的載體就是區塊鏈。區塊鏈能夠通過眾多節點、去中心、簽名、時間戳等非常強悍的手段,保證數據的可信和有效性。如果沒有區塊鏈作為基礎設施,數字記錄的真實性和可靠性將很難確認。

在這樣一個基礎上,人的創造力、影響力、知識水平、專業程度、創新能力,在未來的經濟生活當中,將大幅度地被可信數據所記載。那“是否能基於可信數據記錄來創造和分配金融資源”,將成為比較重要的問題。 當然,不只是創造貨幣,還包括貨幣的分配和交易。

在數字經濟的基本框架之下,我們看到進入數字金融或者數字經濟現在有兩條路徑,這兩條路徑一直在交戰當中: 一條是把區塊鏈當成一個可信的數據庫,為金融等機構提供可信數字證據。

某種意義上講,幣圈和鏈圈在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在鏈圈,是把大量的交易記錄或重要的證據存在區塊鏈上,將其變成可信的數字證據。但最終到分配金融資源這一步時,還要回到傳統金融機構去分配金融資源。這類是改革,目前中國只允許以這種方式發生。

另一條路徑是一種激烈的變化。

比如比特幣、Libra(Facebook新推出的虛擬加密貨幣)採取的路徑,我根本就不與你商量,直接把貨幣創造和貨幣分配的權利數字化,以至於讓銀行的存在都成為疑問。這種激烈的方式是和數字經濟本身的內在需求融合在一起的。

這兩條路徑未來如何發展,是我們現在研究中相當關注的問題。 當然,我是提倡通證的。通證可能在兩條路線中相對比較折中,我們認為金融工具、金融載體,可以是多層級的,不一定馬上就要取代貨幣;但可以在股票、證券、ABS(Asset Backed Securities資產支持證券)、MBS(Mortgage-Backed Security 抵押支持債券或者抵押貸款證券化)的層面上,先做一些實驗。 現在鏈圈會更更保守一些,認為這樣做也會違反監管條例,所以乾脆只做數字證據。 但我想說,本質上大家都在幹同一件事情,只是選擇的位置不同而已。現在有像Libra(Facebook新推出的虛擬加密貨幣)、比特幣這樣激進的產品和項目出來,對拓展我們的視野和思路其實大有好處。 因此,在這個背景下,我們梳理了9個比較重要的問題。

二、數字經濟的九大問題

1.可能發生的數字貨幣“戰爭”

這個問題有關各方,因此各個國家都非常關注。龍白滔博士《數字貨幣潮下的貨幣競爭與體系重建》一文很重要的貢獻是提出了數字貨幣區這個概念。 數字貨幣區,是指某一種數字貨幣集中流通和使用的區域。

這個區域和我們傳統意義上認為的主權區、物理、地理區會有差別,它很可能會發生大量數字貨幣區重疊並行的狀態。 如果在同一地方,或者同一人群,同一個社會里,同時疊加了多個數字貨幣區,實際上就意味著這些數字貨幣在這個地區展開了某種意義上的競爭,甚至是戰爭。 這個環境可能不是在自己的、保護得很好的區域和範圍裡自由去發展,而是直接就面臨與很強的數字貨幣之間的競爭。

對於如何處理這樣的問題,我們現在討論得並不充分。現階段,很多研究者在討論數字貨幣時,並沒有將其放在博弈的環境下去討論。 Libra(Facebook新推出的虛擬加密貨幣)激勵體系中的監管對抗設計做得很機智,它有一個承銷商網絡,比如你想購買等值一萬美元的Libra幣,實際上你可能要掏11000美元。

但是,多掏的1000美元不是被Libra協會拿走了,而是被分配給了負責把你的美元換成Libra的承銷商群體。他們負責滲入到用戶所在國家和地區,因而可能要承擔匯率損失和匯率風險。因此,他們有權利收這1000美金。

但問題在於,一個國家或地區越是對Libra封堵得厲害,這個區域的人需要Libra時額外支出的錢可能就會越多。這就會對承銷商網絡體系提供一個巨大的激勵。這是Libra體系設計當中自帶的。

其實,這個體系我們並不陌生。但凡貨幣管制的地區,黑市交易都具有這樣的特點,管制得越兇,手續費越高。 Libra與之不同的是,它不需要和你見面。要進行貨幣交換時,可以臨時寫一個網頁或者運行一個程序去完成交易;之後立刻刪除這個網頁或程序。這會極大地加大監管難度。 所以用立法的方式,事實上很難堵住Libra這種類型的數字貨幣的交易。數字貨幣完全可以竊走主權區域裡的經濟活動,當公司之間的經濟往來可以完全不走法幣通道時,各方面的監管將會全部被繞開。

2.數字金融的管理體制

我們國家現在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

誰來管理數字貨幣和數字金融?傳統上,我們會認為應該央行管,因為央行管金融;但是央行不是很懂網絡,而懂網絡的人不一定懂金融;懂網絡又懂金融的人只會監管,又不會促發展。那誰來促發展呢?工信部又跳出來了。 這會涉及很多部門,現在由誰管、怎麼管、建立什麼機構來管,國內外都還沒搞清楚。

3.數字金融中心

有人認為“數字金融中心”是偽命題。但自從8月18號,因改革開放而生的深圳再度肩負起改革“先行者”和“探路者”的使命。從“特區”邁向“先行示範區”,深圳在迎來歷史性發展機遇的同時,也意味著中國正在更高起點、更高層次、更高目標上推進改革開放,讓全國大量和數字金融相關的企業都在往深圳跑。

在國外,新加坡、歐洲的馬耳他已經在往這條路上走。 但數字金融中心是否會像傳統經濟中的離岸金融中心一樣存在?還是說原本全球數字經濟就應該是一體的?就像幣安交易所,只是註冊在馬耳他而已。 但如果真有一個金融中心的話,到底是何性質?有怎樣的設計?對本地經濟發展是否會有幫助?

4.穩定幣

這個是朱嘉明老師特意囑咐我加上去的。穩定幣還有大量的問題沒有解決,我們普遍採用的是中心化資產抵押的穩定幣模式。USDT、TUSD、GUSD、包括Libra,都採用這種方式。(注:均為一種穩定幣)

它並沒有脫離物權,甚至是更近一步,以法幣為抵押物。我們應當以數權為基礎來發新的穩定幣,但好像很難達成低波動,很難穩定。包括以太坊上著名的Maker Dao項目發行的Dai。它的幣除了用來套利,也很少其他地方的使用。 至於一度被人寄予厚望的算法中央銀行,現在是全線潰退。包括Basecoin(比特幣公司)項目融了一億六千萬美金後,被證監會叫停,全部退幣。 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真正以授權作為抵押來發行穩定數字貨幣的方式。

5.央行數字貨幣

央行發行的肯定是穩定幣,但是它也有它的問題:流通範圍受限,壟斷了對數權的評估權利。

相當於我們進入了數字經濟,還是要由央行和商業銀行來評估數權,等於是把發放金融資源、創造貨幣的特權,還是交給少數人。 不過至少在比較長的時期裡,這還是可以被接受的。只是從最終形態而言,既然區塊鏈上的數字證據都是清清楚楚的,都是可信的,那為什麼不允許大家去分享鑄幣權呢?

6.去中心化數字貨幣的可持續發展問題

大多數人對比特幣都很有信心,但比特幣也面臨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就是四年減半的問題。四年減半,意味著挖礦成本在靜態就會翻一番。 現在一枚比特幣的挖礦成本是7000美元,到明年4或5月減半到來時,挖礦成本就是14000美元。如果到時比特幣的幣價還是現在這個水平,大部分礦工到明年都得死掉,或者撤退。這樣的故事,每四年會重複一遍。 我們不妨推導一下:

40年之後,一枚比特幣的挖礦成本會漲到700萬美金;

80年後,會變成77億美元;

2136-2140年比特幣最後一個週期的挖礦成本會達到80萬億美金一枚。

這樣的話,今天世界上全部國民生產總值加在一起,到未來也只能鑄造一點幾枚比特幣而已。 這樣的前景顯然是不可持續的,比特幣社群遲早會達成共識,在某一個時間點上出現新方案。連比特幣這樣最成熟的幣都還有這樣的問題,更不要說以太坊,EOS了。 所以,即便是去中心化數字貨幣,其實也還有很多問題。

7.數字身份

前些天 Libra的負責人David Marcus在Twitter上抱怨,說大家關於Libra的問題都去找他,其實應該去找Libra聯盟。 他希望到2020年,大家都去找Libra聯盟,然後自己能夠專心專意地帶著團隊去幹Calibra(Facebook區塊鏈項目)。 我們都覺得數字貨幣重要,但是DavidMarcus言語之中好像覺得Calibra比Libra更重要。 Calibra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個錢包,本質上它是數字身份(DID)的入口。要先在Calibra體系裡註冊數字身份,才能夠參與到Libra這樣的遊戲當中。 Facebook深知數字賬戶或者數字身份的資源可能是未來數字經濟裡最重要的資源,因此Facebook可以把數字貨幣甩出去,讓大家都可以掙這個錢;但數字身份這個資源一定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裡。

在中國,數字身份是由公安部來管理的,至於我們要如何應對也是個問題。 順帶說一句,未來個人可能在多個體系裡都擁有自己的數字身份。也就是說,我們除了身份證之外,還會有很多其他的數字身份。 有意思的是,這些數字身份之間也在競爭或者戰爭。

8.作為自協組織管理工具的通證

通證經濟是我的老本行,我要重點強調一下自協組織這個概念。剛才提到的薇婭、李佳琦,以及其他很多網紅,他們在互聯網上有巨大的流量,創造了巨大的經濟價值;但他們在協作時,其實已經完全脫離了工業經濟時代形成的商業法人主體的一套做法。 菲利普·科特勒前些天來中國還提到,“再過些年只需要掌握一個市場營銷技巧就可以了,就是口碑營銷。它的效果和重要性,遠遠超過其他所有的營銷方式。”說的其實就是在互聯網上的粉絲,或者口碑營銷。 牛頓先生賀寶輝(數字資產研究院副院長,筆名牛頓先生)去年寫的一篇文章講到自協組織《自由人的自由裂變》,我覺得是破解問題的關鍵。 我相信自由人聯合到一起,他們的協作方式一定是通過通證來完成的,因為通證是最好的工具。

9.數字金融市場的監管體系

前面提到的所有問題,總要有人出來監管,總要有機構出來讓大家按規律辦事。 人大的楊東老師說:“以鏈制鏈,用區塊鏈來治理區塊鏈。”聽上去很合理,但具體實現上,在技術、制度、法律方面都存在大量的問題。 未來可能很多法律的執行都是用代碼來執法的,這種情況會給監管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關於數字經濟,大概就是以上九個問題。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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