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內的最後一部西部片,堪稱影史經典

《西部往事》在萊昂內的作品中算不上最佳,前面的《黃金三鏢客》和後面的《美國往事》水準都在它之上,倒不是說三部片子之間有質量差異,而是說電影在風格、故事和結構的取捨上各有選擇,從而使電影在質感、細節上略有差異。

《西部往事》,選擇了多角度多主角的非線性敘事結構,用群像式的敘事手法勾劃出一段歷史,狹義上說是在講一段關於對抗故事,廣義上講則是展現一段歷史。

該片在風格上也較為特別,相比與導演前面完成的「鏢客三部曲」而言,差異不是一般的大。

「鏢客」系列給我最大的感受其實在節奏(處理)上,明快、乾脆,有動感。故事線處理上也簡單清晰,所以無論是初版改編自黑澤明《用心棒》的《荒野大鏢客》,亦或者三部曲的收尾大作《黃金三鏢客》,雖然主要角色數量有所改變,從最初的一個變成了後來的多個,故事複雜起來,但對影片節奏沒有太大影響,故事風格也延續了西部片早期的敘事風格,以鏟奸除惡、劫富濟貧的英雄角色為主,足夠經典,但又過於保守,沒有太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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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片本身也遭遇這種瓶頸,故事題材上過於單一,風格老舊,形式保守,陷入了和好萊塢歌舞片一樣的尷尬境地,後者以喜劇作為主類型營造的歌舞時代已然過去,老派類型片的轉型困境成了人們所關注的問題。

萊昂內慣用的意式手法大概是西部類型片中最有趣味性的改動,但這種改動只讓拍片子的角度變了,本質並沒有變。

萊昂內的最後一部西部片,堪稱影史經典

像是動作、追逐這樣的戲碼,在片中佔比要比以往的西部片少很多,而將重心放在人物對峙和心理博弈上,把外在的衝突引到了內在的矛盾上,強化了角色本身的立體感,使得角色凸顯出來,但故事套路仍沒有改變,風格自然也不會改變。

其實,風格,才是復活一種類型的關鍵。

這也是我提到《西部往事》在風格上相對於「鏢客」特別的原因所在。

最早我寫類型片的時候,喜歡提到「類型雜糅」這個概念,因為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風格的重要性,除非你對某一種類型有特別強烈的感覺,但會對其認識的更深刻,我當初確實缺少這種知覺意識。

然而重新去看「西部片」的發展歷程,從最早的《火車大劫案》(1903)的十分鐘,到黃金時期經典《關山飛渡》(1939),再到衰落後重啟的《與狼共舞》(1990),一個世紀之久的發展歷程中,影響「西部片」的核心,也從類型,逐漸移到了風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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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片」的核心是呈現一種規則,而不是一種模式,像是《火車大劫案》劫匪搶劫火車,騎警最終殲滅劫匪的社會規則;《與狼共舞》中,印第安人和白人的所遵循的生存法則;《荒野大鏢客》除暴安良的道德準則,都是如此,這些規則的出現,既讓主角的行為合理化,又讓故事內核主流化,標準化,更能適應英雄式角色塑造。

比如《荒野大鏢客》中的主角喬,就是一個典型的英雄角色,核心規則的運用讓英雄角色即使脫離故事也能展現出其個人魅力,而故事的展現則會讓角色形象更加豐滿和令人信服,畢竟充滿正義感和責任感的神槍手,沒有人會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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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以往我們所認為的最重要的類型,在「西部片」中的存在,其實更多得益於細節元素,比如前面提到的動作、追逐戲碼,快節奏的切鏡,富有深意的特寫等等,上世紀初的《火車大劫案》最後一幕裡,當角色舉槍對準大熒幕的時候,正是創作者刻意打破電影與觀眾的第四面牆的時刻,先前故事裡跌宕起伏的搶劫大戲落幕,畫面持續在遠景匪徒倒地的定鏡頭中,又突然就被這突兀的角色特寫所打斷,一遠一近的鏡頭切接,對應的,是觀眾情緒上的起伏。

而這也恰恰是「西部片」中所遵循的規則,在這裡,情景式的對話不在少數,而節奏上的轉折也尤其的多,《八惡人》酣暢淋漓的酒館混戰,看得人血脈卉張,拍手叫好,他們所信奉的法則,只有一個,就是:活著。

類型這個詞,只不過是為了給電影流水線所做的一種歸類,它並不具有必然性,而只是代表了我們所喜歡,或者說電影所要刻意表達的某個方面,如今「類型雜糅」的片子越來越多,也讓我們對類型片的定義更加摸不著頭腦,像是懸疑、科幻類型的《黑洞頻率》,西部、愛情、劇情類型的《斷背山》等等,都是這類的片子,雖然類型上有所融合,但毫不影響電影劇情和風格上的匹配,也不影響電影本身的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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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風格就不同了。

風格和類型一樣,也存在「風格」上的雜糅,但是這樣的雜糅會破壞電影的一體性,破壞電影質感,所以一般很難看到「風格雜糅」的片子。

但這樣的片子只是少,而不是不存在,關於這樣的片子完全可以單獨擇出來詳細分析。

這一點我們等到《美國往事》再一起細說。

回到這部《西部往事》,其實讓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風格,依然和我所預想的一樣,電影在故事上表現傳統,講述了一段經典的善惡對抗,主角是神秘的神槍手,反派是鐵路大亨,故事圍繞著一場土地爭奪戰講述,由一段大全景的槍戰開始,以一場別具韻味的火車進站(鐵路開通)落幕,非常富有史詩感的落幕方式,同時在片中也是我最喜歡的片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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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傳統的善惡對抗故事,說起來其實亮點不足,但因為故事手法的改變,而讓片子煥發出活力,顯得和其他「西部片」不同了。

這種改變就體現在風格上。

我們很難去詳細解釋這種風格是如何實現以及起作用的,但是體現在電影中,影像化的表現方式讓風格更具象化,也更清晰和直觀,不需要太多語言去贅述這種改變。

像是定鏡頭、大全景、局部特寫、光影關係、景深維度這些場面調度上的技巧,多了你可能意識不到,但一旦缺失,你就能很強烈的感受到前後之間的差異了,更何況是像鏡頭剪輯這樣的語法性的工作,進一步強化了電影的主觀意識,完全的體現了電影作為一部被創作者所創作的思想文本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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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類型只是工具,風格才能彰顯價值和差異。

從過去重劇情,輕風格的傳統思維,轉變到這裡的用風格來講故事的影像語法,影像在電影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以往靠對白和動作推動劇情的敘事模式並沒有被捨棄,而是敘事模式本身更加多元化,影像有了更高的地位,並擔任了敘事中的主要角色,而同時,也能為電影提供一種情境化的渲染。

這種渲染集中在對該片史詩化的塑造上。

為什麼我在標題說這片子是一部史詩片呢?

大部分源於我對該片風格上的認知,在用大規模的場景和角色創造敘事模式的同時,場景和角色本身也參與了敘事,如果從故事裡面看敘事模式,敘事模式往往是時代性的,因為情境化的風格會影響電影故事,我們可以把電影看做一個發生在某個小地方的故事,但在風格渲染下,這個故事具有了時代感,被打上了時代標籤,格局上也開朗起來。

萊昂內的最後一部西部片,堪稱影史經典

從故事外來看敘事模式,我們只會看到這種模式是如何起作用的,風格是如何與故事相匹配的,可能意識不到時代感相對於故事的必要性,所以有時候,客觀性的認知往往比主觀性的認知更準確,如果你能試著用另一種思路去思考一個問題,那很可能會得出新的解決方案。

時代作為《西部往事》的故事背景,本身沒有太突出,只不過電影強烈的風格坐實了時代的標籤,讓這場「西部大開發」的時代故事走到前面。

史詩,也無非是讓一個英雄從幕後走上臺前,又歸於幕後的傳奇。恰恰在這個故事裡,也有這樣一個純粹的個人英雄,也有一段浩浩蕩蕩的爭奪大戲,同時又因為時代標籤加持,史詩終成事實。

況且,這部電影,也是萊昂內的最後一部西部片,從片初的牛仔混戰,到片尾戰爭落幕,「西部大開發」的完美開場,象徵著一個時代的落幕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場,最終牛仔們也會退居幕後,新的英雄將會登場,這是必然,無法改變。

萊昂內的最後一部西部片,堪稱影史經典

「西部片」貌似衰落了,是的,它隨著這個經典的時代一起退居到了幕後,成為了末流類型,再無人提及。

但換個角度,他會不會再以全新的面貌重生呢?

如今,《老無所依》,《八惡人》,《與狼共舞》......越老越多的新式西部片湧現出來,他們和老派西部片有了很大的差異,沒有了個人英雄,沒有了道德準則,也失去了圓滿的大結局,但另一方面,他們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創造一切,他們有自己的規則,有更成熟的風格和精彩的故事,他們在創造自己的傳奇。

「西部片」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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