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宁波海曙又到了一批九价HPV疫苗。
当天13:30，李雨准时打开预约接种平台金苗宝APP，不出意外，页面一直在转圈圈。两分钟后，提示已经没有苗了。
她对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在这大半年里，一有放苗的消息，她都会提前设置好闹钟。可“一次都没抢到过，我真的等不起了。”李雨说。
九价HPV疫苗相较于二价和四价而言，能够预防90%以上的宫颈癌，是目前对宫颈癌防御能力最强的疫苗，自两年前在国内上市以来，便引起众多年轻女性的关注。
然而，自投放市场以来，却一针难求。
让李雨捉急的是，九价疫苗对年龄的限制严苛，要求接种对象为16至26周岁的年轻女性，最晚接种第一剂次的年龄为26.5周岁。眼看着26岁快过去了，李雨犹豫了，“要不打个四价算了”。
像这样等不起的年轻女性不在少数。在巨大需求的背后，有人嗅到了“商机”——
黄牛代抢
“有苗放出，就能抢到”
目前，宁波市面上，九价HPV疫苗须接种三针，每剂次1298元，另加每针28元的接种服务费，三剂次共需3978元，可使用历年医保余额进行抵扣。
由于价格是定死的，疫苗无法像演唱票、AJ鞋那样，被黄牛贩子炒出高价，但在巨大的需求背后，仍有巨大的牟利空间。
其中，催生出的新“职业”，主要分两类。
通过黄牛代抢成功接种的消费者
第一种是提供代抢服务的职业黄牛。东南财金记者在微博、小红书等平台上搜索“九价代抢”“HPV代抢”等字眼，均不难找到相关卖主。
记者尝试联系上了一位职业黄牛，他说：“只要有苗放出，就一定能抢到，抢到再付款。北仑地区的代抢费用500元，其他宁波地区的代抢费用1500元。”
为什么北仑和非北仑的代抢费用有较大的差异？他解释道，北仑地区的部分疫苗有户籍限制，抢的人少，而其他地区不限户籍，全国各地人都可以抢，“难度高，收费就贵了。”
在黄牛的描述中，他们代抢的方式特别简单，买主只需要提前在金苗宝APP上绑定好个人身份证信息，将账号、密码、日期、地区提供给他们，就能用“外挂程序”秒到疫苗。
唯一不确定的地方在于，医院没有放苗规律，什么时候能抢到苗，他们无法准确给出答复。
而当记者以想要在鄞州接种让他们帮忙代抢时，很快被告知“鄞州今年已经没有苗了，等明年”。
这与记者从其他渠道了解的信息是吻合的。
白鹤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一方面，九价HPV疫苗供不应求，另一方面，我们医院目前预约成功的名额有2000多个，现在还有1300多个在排队，只打三分之一的量，我们预计，把前面预约出去的名额要消化完还得一年半载。”
明州医院的工作人员更是直言，排队已经排到四五年后了，建议去其他地区试试，“四五年你等得起吗？”
不过，该黄牛仍然为记者找到了“办法”。他说：“其实，北仑也会放不限户籍的苗，但一周只有5针，我们可以帮你搞到，价格还是1500元。”
他还叮嘱记者，如果以后通过代抢的方式抢到了苗，一定要说是靠自己本事抢到的，否则会被取消名额。
似乎无论规则如何严格，这些职业黄牛都能找到“大捞一笔”的途径。
为此，记者致电金苗宝APP的客服，询问他们是否知道代抢外挂程序的存在，得到的回复是：
“很多消费者都反映过这种情况，我们一直在通过技术手段降低代抢的成功率。比如，提交订单后，消费者会接到电话，电话中告知语音验证码，只有输入正确验证码，才是真的预约成功。即便如此，职业黄牛还是很难杜绝。”
那么，从技术的角度来说，外挂程序无法完全杜绝吗？记者咨询了一位在阿里巴巴工作的程序员，他表示，所谓的抢票程序，无非是机器自动定时做一些事情，像自动输入验证码、自动点击某个按钮都是最简单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机器目前还无法做到，比如从一堆苹果中找出一个梨，或从一堆图片中找到小汽车，涉及图像识别等。
“因此，只要提高验证的复杂度和灵活性，外挂程序就很难做一些事情，哪怕做了，成本也不小，黄牛投入还要掂量掂量。金苗宝APP所应用的接听电话获取验证码的方式，算是中等难度的技术手段，因为机器是可以接听电话并识别其中的验证码的。”
黄牛留针
“插队费3500元，年底还会涨”
11月6日，记者刷到了一条朋友圈：“下周九价到货，具体数量待定，预计下周就可以接种，开始接受定金，先到先得，可优先挑选注射时间，有插队费，并不是免费预约。”
据称，通过某种关系可以“留针”，再把这批名额拿出来卖，这便是另一种黄牛的做法。
记者了解到，插队费并不便宜，远远高于代抢，“现在还是3500元，12月一定会涨价，可能是4000元到5000元。”他还保证，只要交了插队费，大概率能留到针。
他还向记者展示了一张医院开的票据，上面显示的是宁波某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至于具体哪家医院留的针和每次留了多少针，他表示不方便透露。
“从你交插队费，确认留针到最后接种第一针，中间要隔1-2周。如果刚好有针，又碰上生理期，一般是可以延后再打的，要看当时的售卖情况，不是很允许留太久。”他说。
延后，似乎是交了插队费的人才有的“特权”。
有受访者告诉记者，今年年初，她曾在金苗宝APP上抢到了名额，但临时有事，没办法接种，想把名额转让给朋友，却遭到了医院的拒绝，最后名额被医院收回。
有钱赚的地方，“万能的淘宝”自然没有缺席。记者在淘宝上搜索“HPV九价”“宁波”等关键词，便显示了多条代订服务信息，收费从4399元到8000元不等。
其中，一家名为“彩虹育儿旗舰店”的店铺，收费8000元，包括了疫苗钱和服务费，11月或者12月就能打上。月销量显示，这个月有7个人购买了其预约代订服务。
淘宝上提供九价HPV疫苗代订服务的店铺
“彩虹育儿提供预约代订服务，代医院收取疫苗接种服务费等相关费用，预约成功后代医院收取的费用会全部支付给医院。医院提供的所有服务由医院开具相应发票，除此以外的费用，由彩虹育儿提供服务费发票。”
——这其实相当于变相的黄牛，区别在于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
客服说：“我们所有的疫苗都是私立医院正品保证，医院都是卫健委授权许可接种的，疫苗由疾控统一分配，接种之前，您可以通过疫苗上的药品监管码辨别真伪，医院门诊信息也是疾控可查，不存在假货。”
而当记者询问宁波哪些私立医院与他们有合作时，客服表示不方便透露，只说：“我们在宁波有很多家合作医院，你下单后，我们会把你的订单进行分派，到时候哪家先到货，我们就优先安排你去哪家打。”
记者发现，店铺里不仅仅提供宁波地区的预约代订服务，还有上海、重庆、北京、青岛、南京、南通、常州、连云港、宿迁、淮安等地区的。
今年8月，宁波市民徐颖便通过淘宝预约了青岛的接种。当时网上预约就花了6650元，但加上交通费、住宿费等等，最终至少花了2.5万元。
徐颖前往青岛接种九价HPV疫苗
“宁波根本打不到，刷了一年的金苗宝，每次一打开APP就卡住了，翻遍了淘宝，也没有能在宁波打的，只好去省外。”
她也坦言，去的路上别提有多忐忑了，心脏悬在嗓子眼，就怕这笔钱打水漂，按照地址“摸”过去，看到小朋友们都在防疫站接种疫苗的时候，长舒一口气。
专家释疑
九价HPV疫苗非打不可吗？
在九价HPV疫苗一针难求的背后，是女性健康意识的觉醒。比起all in一套口红，买一个热门包，如今的年轻女性更愿意花钱为健康加码。
可这种觉醒正在逐渐变味，成为一种跟风消费，有的不管自己身体情况和经济条件如何，非打不可。
每个城市在开放预约时都会明确规定，“超龄预约不予接种”，某些地方，还推行了相应的惩罚机制，仍有不少人，试图谎报年龄，或者纯粹试探性地争抢名额。
我们有必要思考的是，九价HPV疫苗是必须的吗？疾病预防专家告诉记者：
“宫颈癌的发生，是高危HPV病毒造成的，需要接种疫苗来预防，但不一定非得是九价疫苗。现在很多人都错误地认为只有九价HPV疫苗能预防，二价和四价都没用了。这是错误的。”
世界卫生组织在2017年曾明确指出：现有证据表明，从公共卫生学角度来看，二价、四价和九价疫苗在免疫原性，预防16、18型HPV相关宫颈癌的效力和效果方面并无差别，三种疫苗都可预防大多数的相关癌症。
预防HPV病毒感染，只认九价疫苗的想法，就像头疼只用布洛芬一样，“完全不必要。”
值得注意的是，HPV疫苗的接种对年龄也有一定的要求。世界卫生组织在2019年1月24日发表观点称，HPV疫苗是在人体接触到该病毒之前接种效果最佳，建议还没有开始性活动的9-14岁女孩实施接种，30岁及以上女性预防宫颈癌的最佳方法是每年进行癌前病变筛查和治疗。
另外，还有数据显示，大约80%的女性一生中都会感染或接触HPV，多数情况下，感染的HPV会在6-12个月内会被身体的免疫系统自动清除，只有少部分人会呈持续感染的状态，这种情况下才有可能发展成宫颈癌。
专家提醒：“宫颈癌疫苗不能替代宫颈癌筛查，九价HPV疫苗也并非一劳永逸之法。想要预防宫颈癌，还是要靠平时良好的生活作息习惯和日常的清洁卫生。”
END
文字：本报记者 编辑：诸新民 美编：周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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