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漂亮是一把雙刃劍的話，聰明的女人會把漂亮當成一種進攻的武器，去攻城掠地為自己掙得更廣闊的天地。

愚蠢的女人則會把漂亮變成一個封閉的套子，本想著去套別人撈點兒好處，最後往往弄巧成拙把自己套了進去。

張愛玲的中篇小說《連環套》的主人公——霓喜便是這樣一個漂亮又有點兒愚蠢的女人。

1

說起來霓喜也是一個可憐人。

14歲的時候，她被表面上的養母實際上的人牙子賣給了來港做生意的印度人雅赫雅。正所謂“無奸不商，無商不奸”，白手起家的雅赫雅自然知道賺錢的艱難，所以不論是生意上還是生活上，可以說是慳吝到家了。

雅赫雅當初為了省錢省麻煩買了霓喜，所以霓喜在這段關係中既是傭人，又是管家，當然還是雅赫雅的“床上用品”。

身兼數職的霓喜一沒身份二沒地位三沒錢，連店裡的夥計都只用“樓上”二字來含糊的代表她，所以她過的相當憋屈。

好在霓喜有一副健美的身材，能生養，14歲到24歲，她給雅赫雅生了一兒兩女，這三個孩子是她在這段含糊的關係中唯一的指望了。

因她漂亮，人才出眾，做事也算利落，更重要的是她生了三個孩子，雅赫雅不是沒想過把她扶正，可是終因她輕浮的性格和亂來的脾氣放棄了這一想法。

和很多美而不自知的女人不同，霓喜一直知道自己是美的，因為閒時只要他在店門口一站，準把裡裡外外的人都招得七顛八倒。但是雅赫雅卻沒有對她的美刮目相看，霓喜氣的只能在別人身上找補尊嚴。

霓喜沒有什麼硬核本事，想來想去也只能靠漂亮為自己出氣了，唯一的維持她的自尊心的方法便是隨時隨地的調情。

雅赫雅本來就看她不順眼，再加上他自己也與一個寡婦不清不楚，終於趁著霓喜又一次肆無忌憚地與人調情的機會，把她趕出了家門。

霓喜的愚蠢在這段情史中可以說是暴露無遺了，你說她又不是謀愛的，和雅赫雅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有口飯吃，可她偏偏因為雅赫雅和一個寡婦有染就大鬧綢緞莊，關鍵是她還沒有鬧的資本，這下子被雅赫雅找到了藉口，乾淨利落地把她轟出了家門。

2

好在她是美的，頗有姿色，性格也輕浮，被趕出去沒多久就由人牽線住進了藥材店老闆竇堯芳的家。

可笑的是這個牽線的人就是她當初調情、被雅赫雅一頓胖揍的對象，名字叫崔玉銘。由崔玉銘牽線，霓喜稀裡糊塗地和他的老闆搞到了一起，可以說這三個人的心也是相當大了。

竇堯芳為了和霓喜在一起方便，老早把老婆孩子打發回鄉下老家了，可見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可是霓喜不在乎。

她只要可口的飯菜、漂亮的衣服、綽綽有餘的零花錢和對下人頤指氣使的權力。

霓喜這樣的女人有著生生不息的精力和生命力，以前被雅赫雅當牲口一樣驅使幹活的時候，尚且能分出精力來和人“隨時隨地的調情”，現在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心思更加活絡了，幾乎沒有懸念地和崔玉銘打得火一般熱。

和雅赫雅在一起時，因為沒什麼零花錢而對未來擔憂不止，現在竇堯芳放權給她，她手裡有錢了反而不會為未來作個打算，而是暗地裡貼補崔玉銘。

“她一輩子與人廝混，只有拿的，沒有給的份兒”，沒成想自己也有闊綽的一天，拿錢去施捨別人，頓時在心理上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霓喜不止在包養情人上獲得快感，也在欺辱傭人上獲得快感，彷彿越欺辱下人越顯得自己高貴，逼得老傭人不得不辭工。大家對她的評價是“八輩子沒用過傭人，也沒見這樣的施排！狂得通沒個褶兒！”

傭人還清楚地預見了她這段情史的結局：“撐大了眼睛往後瞧罷，有本事在這門子裡待一輩子！有一天惡貫滿盈，大家動了公憤，也由不得老的做主了，少不得一條棒攆得她離門離戶的！竇家的人還不曾死絕了。”

最後，竇堯芳死後她果然被攆了出去，手上除了多出來的一兒一女，再無他物。

更可笑的是霓喜一直覺得她把竇堯芳拿的死死的，她自信地認為：“我要他坐著死，他不敢睡著死！”實際上竇堯芳哪怕死了也狠狠地擺了她一道。

竇堯芳早在暗中給崔玉銘娶了老婆，又把分店盤給了他，但是一直到死他對霓喜都是情真意切、深情款款的，這裡體現的人心險惡真讓人不寒而慄啊。

3

結束第二段情史的時候霓喜31歲了，略有點顯老，身上臉上添了些肉，可她的精神並沒有萎靡，雖然家裡兒啼女哭，烏糟糟亂成一片，可她身上依舊穿扎光鮮，逐日串門子。

其實，她是在找她的下一個“依靠”呢。

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霓喜一無所長，所以為了生存必須把美貌發揮到極致，終於在探望一位乾姐姐的時候結識了一位英國工程師湯姆生，她乾姐姐在湯姆生家做女傭。

湯姆生表面是個英國紳士，實際上為人非常嗇刻，且女朋友眾多，但她對於中國女性又有著謎一樣的興趣。

因這點兒興趣初時他對霓喜是相當不錯的，半自願半在霓喜的逼迫下給她找了大房子，富麗堂皇的各色歐式傢俱把屋子塞得滿滿當當，東西精緻的有些過份，連臺燈與電話也穿著荷葉邊的紅紗裙子。

霓喜的孩子一律送入幼稚園，夏季母子可以去日本避暑，她甚至入了英國籍，雖然用的是“賽姆生”這個諧音名。因為湯姆生不准她使用他的姓氏，另贈了她這個相仿的名字。

霓喜迅速地重新活泛起來了，因為她以為這是湯姆生要娶她的前兆，為了炫耀她甚至開始和以前有過過節的尼姑們重新來往。

趁著湯姆生回英國探親，霓喜要賣弄他們的轎式自備汽車，便邀請眾尼姑過海到九龍去兜風。然而，最諷刺的事情登場了——她的尼姑“朋友”居然在報紙上看到了湯姆生在英國結婚的消息。

就這樣，霓喜的第三段情史以一個混血女兒和五千塊支票結束，雖然不甘心去鬧了幾次，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那不過是強弩之末了。

她毫無生氣地在家委頓了一段時間，忽的一天，一位老相識的印度婦人上門來替發利斯（發利斯是雅赫雅的表弟）說媒，霓喜滿心歡喜，以為發利斯這麼多一直和她若即若離，果然對她是有情義的，殊不知發利斯真正看上眼的居然是她的大女兒——瑟梨塔。

這時候，霓喜知道她是老了。

可悲的是對於蒼老這件事，她都沒有自己的獨立的清醒的認知，而是通過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態度才真切體會到蒼老的事實。

4

縱觀霓喜的一生，可憐，可悲，可嘆！

低微的出身導致她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自身的愚昧讓她面對困境無法做出正確的抗爭，本來就粗鄙的性格讓她無法被人認真、真誠地對待。

她一直想靠自己的美貌牢牢地抓住一個男人，抓住一張無限期的飯票，抓住一個終身的依靠。但是，俗話說“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如果有且只有美貌，那麼因為美貌所得到的那麼一點點眷顧，遲早有一天會因為美貌的流失而煙消雲散。

霓喜自始至終都沒有形成獨立完整的人格，她經濟不獨立，精神更不曾獨立，因為對自己的美有著盲目的自信，再加上沒有足夠的智慧和手段，導致她思想混亂、行為放蕩。

她一次又一次以美貌做誘餌，想套住一個可以供她揮霍的男人，最後卻把自己裝進了連環套中，徒勞地浪費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如果說她的故事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啟示的話，我想是：

如果說底層社會的漂亮女性想靠容貌闖蕩江湖，獲得利益的話，也許年輕的時候，確實能憑藉漂亮的臉蛋獲得一些青睞，可是這些好處終會隨著時間和美貌的消逝而消失，最終甚至會反噬自己。

成長的過程中必須注重“內外兼修”，才可能讓你的人生在美貌的加持下變得更加豐富和深遠。

霓喜的三段情史到此結束了，大香港會不會有下一個霓喜誕生，就看她會不會把自己的女兒瑟梨塔嫁給發利斯了。

我願為瑟梨塔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