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的澡堂子和理髮室

大眾浴池，俗稱澡堂子。能讓人赤身相對而又不會尷尬的地方，除了澡堂子，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了。

故鄉蘭州是個工業城。在上個世紀7、80年代，大大小小的工廠分佈在城市各個地方。企業規模一大，生活配套就得跟上，而洗澡堂就是一個標配。和社會上公共浴池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企業澡堂帶有福利性質，價格低廉，職工憑工作證免費，家屬一律兩毛，印象裡這個待遇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關於澡堂最早的回憶並不美好，擁擠、溼滑、酸臭，和現在浴室用具廣告的溫馨畫面有天壤之別。每每總是在爸的強迫下，我才極不情願的坐上自行車，踏上那一程苦旅。

喜歡上洗澡是從新澡堂建成之後，闊氣、寬敞、洋氣，一樓浴室，二樓理髮，最重要的是男浴室有一大一小兩個泡池，用現在流行語形容——厲害了，我的廠。

第一次進新澡堂時是怎樣的震撼已經不記得了，但有兩件事情記憶猶新。首先是更衣室裡有了帶鎖的儲物櫃，這讓我很激動，舊澡堂沒有櫃子，只有幾條長凳，大家只能把自己的衣物堆放於凳上，為防止失竊，大人們一般都不會攜帶現金及貴重物品。記得有一次洗澡回來，路過小賣部，突然想吃長條泡泡糖，吵鬧著讓爸購買，爸沒有帶錢，最後的結果是——感到丟了面子的爸用兩腳利落地教育了滿地撒潑的我，踢走了我肚子裡的饞蟲。新澡堂的櫃子讓我明白一件事情，以後爸可以帶著錢出門洗澡了。更讓我激動的是那兩個泡池，小孩子愛水是天性，儘管在黃河邊出生，但嚴厲的父親從不允許我像別的孩子一樣去河邊遊野泳。在澡堂裡，爸先教我在池中憋氣，我學得認真，練得刻苦，後來甚至可以在快要溺水的臨界點通過慢慢吐氣的辦法又堅持好一會兒。於是我學會的第一種泳姿便是潛泳，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再冒頭的時候已經在池子對岸了。後來，爸還教過我狗刨和仰泳，很遺憾，都沒有學會。

那時候理髮室是澡堂的標配，這就像油條豆漿、臥室與床、颳風下雨、萬有引力等等一樣的自然地、真理般地存在。於年幼的我來說，理髮室是另一個神奇的存在。一套完整的男士理髮流程包括洗頭、理髮、剃鬚三個步驟。洗頭和理髮沒什麼好看的，最驚心動魄的是剃鬚，理髮師將寬大厚重的專用理髮椅放平，讓客人躺在椅上，拿著鬍鬚刷在一塊肥皂上刷來刷去製造泡沫，塗抹在客人臉上，一把明晃晃的剃鬚刀先在厚厚的牛皮上打磨幾下，然後有驚無險的在客人頭臉上下翻飛，極其好看，終生難忘。

歲月是個小偷，不知不覺偷走了很多東西，許多人和事註定會離我而去，然而只要還沒有忘記，他們就不會真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