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生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开饭店」，主理人常常是一对夫妻。自家生意，夫妻自然搭配得比较顺心，男人下厨，女人算账，男人掂大勺，女人拨算盘，小小的一家饭店，两口子就能搞得有声有色。

我注意到的几家「夫妻档」，大多是小摊小店，没有像样的布置，用口味征服附近的邻里百姓，不求做大生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开心小吃

小店空间不大，约15平方，在这条长长的巷子里也算得上寸土寸金。

巷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店面，招待所、网吧、餐馆、水果店、快递中转仓库分布在巷子两边，行人来了又走，留下来的食客瞥见小店，不免感到食欲涌来。

店门口挂着快要被空调压缩机遮住的招牌，是LED灯箱组成的四个字：开心小吃。

说是小吃，以各种炒饭、炒粉、面条、盖浇饭为主，却也不尽是小吃，可以做家常小炒，也可以做水煮鱼、红烧肉等烧菜。因为地理位置好，又能满足不同食客的口味需要，到了饭点，开心小吃往往人满为患。

这里适合一人食，点一份饭便足够吃饱，也适合三五小友聚餐，有下酒的凉菜，外加几个热菜，大家围桌而坐，既暖身，又暖心。

在对面上网的青年和快递员们几乎包下了整间小店，有人通宵上网，在网吧待至第二天上午，到开心小吃点个盖浇饭；晌午时分，快递员们三三两两也来吃饭，他们通常点几盘炒菜，上一小盆米饭，吃得又香又快，饱了继续回到仓库干活。

饭店老板是个胖子，苏北人，讲话有一半听不懂。他做老板，几乎不下厨房，只在前面收拾盘子和收钱，后堂全部交给老板娘。客人来了点单，他记下后，掀开帘子把菜单报给妻子，便回过头来招呼客人入座看茶。客人吃饭，他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抽烟，把头仰得高高的，不时瞄一眼挂在对面墙角正上方的电视机。

老板最爱看的节目是新闻。《新闻联播》《新闻30分》《中国新闻》《海外新闻》一个不漏——亦可能我去的时候都是中午12点或晚上六七点钟，胖子老板家的电视机就从来没有播过其他节目。

胖子爱跟客人闲聊，并且乐此不疲。每次我去吃饭，他见我一人，总要问我，小兄弟哪里人？来南京几年了？在南京读书的吗？啊！在北京读书的啊！北大还是清华？

我说承蒙您看得起，既不是北大，也不是清华。他说，哈？北京还有其他什么学校？我便解释一番。隔断时间去吃饭，他又问，我只好有时候说北大，有时候说清华。

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很平常，饭店里两人分工明确，买菜做饭、收银抹桌，有条有理，小屋顶上久不打扫，有不少浮灰，电视架和空调出风口也沾了灰尘，但胖子就是这么不拘小节，却又难得得对每一位来店里吃饭的客人无比热情，他给客人递上纸巾，遇见男性客人，总要敬一支香烟，手里捋着一把厚厚的零钱，收了十块二十，再找人三块五块。

有一次，我去店里吃青椒肉丝盖浇饭，老板娘切菜切到了手，疼得叫了一声，她卷着袖子捂着手指从后堂出来，血已经簌簌地滴在地上。胖子看见，说，快去包扎一下。然后掐灭烟头，走到后堂做起饭来。

有烟抽，有酒喝，仰着头看不间断的新闻节目，和每天不同的面孔谈笑风生，时而让老婆休息一下，去后厨露一手，想必胖子对生活安之若素。

无论风来雨去，吃顿安心的饭，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前行。

这也许就是开心小吃名字的由来，开心大过天，开心最重要。

小区里的面条店

卖早点的要早起，比平常人早得多。有一次，我去KTV通宵唱歌，赶在回家补觉前去小区的那家面条摊吃早饭。

彼时正是初夏，黎明静悄悄，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晨光穿过面条摊的透明塑料布，照得人更觉疲乏。老板在搭棚子，把前一天收拾好的竹竿、铁杆一一捆绑好，堆积木一样，搭成一个立体的架子，再用绳子扯塑料布，绑紧，一间不大的棚子就搭好了。

对面的包子铺已经腾腾地冒着热气，老板轮番和面拌馅，老板娘只顾包包子，不时从屋子里走出来，调换一下蒸笼的上下顺序。

面条摊的老板娘在烧水，先灌满三瓶热水备用，再把大锅里的水烧开，这个时候就可以煮面条或是馄饨了。

这次吃的是馄饨，面皮薄，肉馅新鲜，一份大碗馄饨约三十个，老板娘两分钟就包好了。馄饨煮开，撒葱末和榨菜，端上桌，倒几滴醋就可以只顾拿勺子舀了。

鲜肉小馄饨只是一种，面条摊主要煮手工细面条。有雪菜肉丝面，榨菜肉丝面、小排面和只有酱油葱花作为调料的阳春面。

他们家面条好吃，主要在于浇头做得好。小排熬得汤汁胶黏，和在面汤里，显得面汤更为咸鲜浓郁；榨菜肉丝很辣，适合口味重的食客；雪菜肉丝则显得更亲和，是客人们常点的面类。

两口子做事干净、利落。虽是用了多年的旧餐桌和板凳，但是每天都擦拭如新，桌子上不见油花，凳子上也完全看不到汤汁滴落的痕迹。

清晨七八点钟，客人们陆续到来，大多是租住在小区里的年轻上班族，点了面条，抽出一双筷子，坐在凳子上看手机，不时抬头看看面好了没有。

老板开始煮面，将几份归置好的面条丝放进滚烫的热水里，长筷子淘一淘，防止面条打结，之后加入凉水继续煮，这个时候，抽空把排在锅边的几只碗里放入酱油葱花等调料，等到锅里的水再次沸腾，面条便熟透，软硬适中。

盛了面，浇上卤子，在热气的熏蒸下，卤子的厚重味便出来了。

空闲一些的时候，老两口会聊聊家常，邻里也常来串门，老板和每一位路过的熟人问早。

谁家的狗也来凑热闹，老板娘拣出几块骨头，呼唤它过来享用美食。吃完付钱，老板娘总会用南京话说声，谢谢。像吴侬软语，热情且温柔。

面条摊很奇怪，隔三差五关门，不摆摊。老两口有事情不说，平日里晴天偶尔不摆摊，反倒雨天照常卖面条。

有段时间，关张后隔了好久才开门，有人说是影响市容，被强迫关门了，但老两口依然乐乐呵呵地做生意。年底前又关门了好久，直到现在还没有开张，面条摊会这样就不开了吗？

可能没有太多人去关心，我们生活中失去的比这个重要的多了去了，对于味道，就留在记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