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鴿子蛋,假的牡丹花

行家看門道。李安的電影《雙子殺手》上月公映時,有些觀眾覺得乏味失望,有些觀眾則津津樂道於頂尖技術細節,解讀其中各色密碼。比如有畫家提到:在克隆人小克的養父魏瑞斯身後,掛的是英國畫家弗朗西斯·培根的三聯畫《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潑辣醒目的大片橙色,扭曲猙獰的人形,提示著它們別有深意。

如果說整部電影是一個以新技術打造的從未如此清晰亮堂的影像世界,那麼牆上的這些畫作,就像是暗中打開了一絲罅隙,是從寫實環境裡流淌出來的一個詭異噩夢,是那些看似穩妥可靠的世界之上的未知玄虛。熱心的影迷還會藉此推薦畫家培根的傳記影片《情迷畫色》及其生平紀錄片,對於普通人而言,一驚一乍的則是,李安居然是從英國泰特美術館專門借來了真品畫作。

畫作真跡,對於這部電影而言,真的有那麼重要?大約是可以當作創作者嚴謹精神的一種證據。其他知名的例子,比如在盧基諾·維斯康蒂的電影中,當演員指著一個裝著珠寶的密封盒子時,裡面的珠寶就是真的。“這可能是一個讓演員入戲的有效方式,但我想這或許也是出於單純的審美感和對真實的追求,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講,愚弄觀眾的感覺或許不太好。”《黑天鵝:如何應對不可知的未來》一書作者如此解讀。類似手筆對於李安而言,更屬家常便飯:《色,戒》裡王佳芝的LV皮箱,真的是20世紀30年代打造的古董皮箱;她手上最著名的鴿子蛋,則是從Cartier巴黎總公司借來的……

這樣的苛刻姿態,到了一定程度,難免也討人嫌,是不是所有的服裝道具都得經得起挑剔與追問,或者那只是一種考據成癖式的炫耀?其中也不乏反思者,比如看《單向街》雜誌採訪香港導演關錦鵬,導演說他來內地拍戲,最不適應的是普遍的浮躁心態,浮躁不一定體現在炫富逐利,也體現在一些創作細節,比如電影裡的花一定要真的,多貴都要,假的不行(想起了某些導演為了拍戲專門種植花海)。關錦鵬的合作伙伴張叔平反而“不較真”,因為知道不會拍花的特寫,而且假花更容易接戲——說到底是為了創作便利。

今年去了一個大導演新片的片場,在懷柔影視基地裡搭建的小四合院裡。那是一個晚上,月色朦朧,院內大樹濃蔭,各種花卉爭奇鬥豔,彷彿還有蛐蛐叫聲,真是一個如夢似幻的世界。走近一看,那些牡丹全是絹花,足以亂真,但旁邊的山茶花卻又是真的……電影藝術本身就是一種障礙法,在虛虛實實間造夢,把假的做成真的,且讓人投入、信服、沉醉,也是一種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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