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 Thompson：AWS、MongoDB和开源的经济困境

原文链接：https://stratechery.com/2019/aws-mongodb-and-the-economic-realities-of-open-source/

1999年，美国音乐产业的收入达到146亿美元（所有数字均来自RIAA（Recording Industry Association of America，美国唱片业协会））。 而准确地分清具体销售的产品很重要：

-CD销售额128亿美元

-磁带销售额11亿美元

-传统媒体上的音乐视频销售额3.78亿美元

-CD单曲的销售额2.224亿美元

简而言之，音乐产业主要是靠盒装塑料光盘来赚钱；刻录在其中的音乐只是用来区分这些塑料唱片与其他塑料制品的手段，音乐本身并没有被出售。

这种区分听起来有点蠢，但它解释了在这个销售峰值之后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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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音乐的发行量和可获量有了大幅上升，音乐产业收入自1999年之后仍是急剧下降：因为人们不再购买音乐产业所销售的塑料唱片了，而是直接从网上下载音乐。

销售便利性

问题是唱片音乐一直都不值钱：一旦音乐录制完成，它就可以被无限复制，也就是说音乐可以无限供应；因此，能否从录制的音乐中获取价值就取决于人为强加在音乐上的稀缺性。

塑料唱片就是这样的：区别于通过最方便的途径提供音乐，商家们提供有限的实体商品。

毕竟在音乐服务网站Napster，或后来的一些类似Napster的网站上，下载盗版MP3格式音乐更方便——还更便宜。

从上述图表中可以看到，音乐产业的收入从2010年开始企稳，并于2016年恢复增长；相比于2017年87亿美元的收入，2018年收入预计增长约10％，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该行业的收入很可能会突破1999年的峰值。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是因为音乐行业——在媒体音乐平台Spotify和Apple公司的先后推动下——找到了新卖点。

不过他们卖的不是音乐；他们只是打击盗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音乐产业卖的是音乐便利。每月只需10美元，人们就能获得几乎所有唱片里录过的音乐。

DocumentDB（兼容MongoDB）

2019年1月10日来自AWS（Amazon Web Services——Amazon云服务）官方博客：

“今天，我们推出了Amazon DocumentDB（兼容MongoDB），这是一个快速、可扩展且高度可用的文档数据库，旨在与您现有的MongoDB应用程序和工具兼容。

Amazon DocumentDB基于专用固态驱动器SSD（Solid State Disk）的存储层，可以跨三个独立的可用区（Availability Zones）提供六个副本。

存储层采用分布式容错设计，具有自我修复功能，提供了运行生产级 MongoDB工作负载所需的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

MongoDB和DocumentDB的细节对本文并不是特别重要；基本上，MongoDB创建了一种更灵活，更适合拥有大量结构化和非结构化数据的数据库，这使其对某些大型应用程序非常有用，而这也是传统的关系式数据库（relational databases）做不到的。

而现在你可以在AWS上运行它了。算是吧。

MongoDB的开源许可

就像越来越多的此类项目一样，MongoDB是开源的。MongoDB Inc.这家拿到风投的公司于2017年10月上市，并以通用公共许可证GNU Affero（AGPL）的授权形式提供其核心数据库服务器产品。

AGPL是通用公开许可证GPL（General Public License）的衍生，GPL是理查德·斯托曼（Richard Stallman）创建的公共版权许可证Copyleft协议。

“Copyleft”是指许允许自由发放、使用和修改那些有版权的材料（在本文案例中指软件），并规定这些权利同样适用于所有衍生作品

；这意味着使用GPL代码构建的任何项目本身都必须拥有GPL许可。

这与“宽松式（Permissive）”开源许可不同，后者允许其他人随意使用有版权的材料，而且没有规定其衍生作品也必须开源。

AGPL将GPL的应用范围扩展了，允许软件通过网络访问；由于软件只是被使用而没被复制，因此不会触发GPL问题，但最终结果会比GPL更加棘手。

GPL和AGPL对公司来说都很成问题，尤其是AGPL：例如，Apple不允许在App Store上出现GPL授权的软件，因为App Store要求应用程序必须为单个用户授权；具有宽松式许可的应用程序则无关紧要——它们的许可是可被替换的——但是GPL一旦被授权就无法撤销。

AGPL更糟糕，用户只要使用软件就会触发授权；所以Google内部禁止使用AGPL。该公司在其开源文档中指出：

“该许可对网络上使用的软件施加限制，而这是Google很难遵守的。使用AGPL的软件要求其链接的任何内容也必须按照AGPL授权。

即使你认为自己没有链接任何重要内容，但是我们大多数代码的集成方式仍然会给Google带来巨大风险。而这种风险远远超过了它的收益。”

该政策还有一个附录：“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能会为AGPL许可代码提供替代许可。”

这就是MongoDB的业务。

MongoDB的商业模式

MongoDB在他们的招股说明书（S-1）中解释道：

“我们相信我们拥有高度差异化的商业模式。这种模式将开发人员的共享思维和开源的使用优势，以及专有软件订阅业务模型的经济优势结合在一起。

为了鼓励开发人员使用，熟悉和采用我们的平台，我们提供社区服务器（Community Server）作为开源产品，类似于“免费增值”产品。

社区服务器是我们数据库的免费下载版本，不包括我们商业平台的所有功能。这让开发人员能够很方便地对我们的平台进行评估，我们相信这有助于我们的平台在开发人员中的普及，并推动企业采用我们的订阅版……

与基于第三方开源项目的软件公司不同，我们拥有自己产品的知识产权，因为我们本身是这个软件的开发者，这使得我们能够推出我们的专有软件订阅商业模式……

我们的主要订阅包是MongoDB企业高级版（MongoDB Enterprise Advanced），我们为企业客户提供的综合产品可以在云端、本地或混合环境中运行。

MongoDB企业高级版包括我们的专有数据库服务器、高级的安全性能、企业管理功能、还包括我们的图形用户界面、分析集成功能、技术支持以及对我们平台的商业许可。

我们还提供MongoDB Atla——云托管的数据库即服务，或称DBaaS（database-as-a-service），它包括全面的基础架构和我们社区服务器的产品管理。”

基本上，MongoDB在其开源数据库服务器卖的产品有三种：

-企业采用MongoDB的额外工具

-供小型企业使用MongoDB的托管服务

-法律确定性

最后一个的重要性不容小觑：MongoDB的企业版和托管服务不受AGPL的约束

——换句话说，不受于去年年底由MongoDB自创的称为SSPL（服务器端公共许可证Server Side Public License）的约束。

SSPL就像加强版的AGPL一样：它要求销售MongoDB数据库即服务的公司不仅开源他们的修改过程，而且还要开源他们的整个技术栈。

AWS卖什么

世界上最大的提供软件即服务（software-as-a-service）的公司当然是Amazon，不过，这并不意味着Amazon出售的就是“软件”。事实上，软件和音乐没有区别，两者都能被无限复制。因此，就单个产品来看，是毫无价值的。

但是，通常有三种方式可以实现软件的价值：

首先是硬件。最典型的例子是iPhone，它是获取iOS系统的唯一途径。当然还有许多其他例子。

其次是许可证。Microsoft数十年来的核心业务一直是：向原始设备制造商（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OEMs）（面向消费者市场）或直接向企业（面向企业市场）出售许可证。事实上，有一点讽刺的是，纵观历史，虽然Microsoft和开源系统彼此对立（译注：Microsoft是专有封闭的，而开源系统是共享开放的），但它们都依赖于版权，强大的法律保护，以及有正确价值观的公司。

第三是软件即服务。这是Microsoft、Amazon以及几乎所有新的企业软件公司的新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出售的不是软件本身，而是软件的实用价值——不仅仅是出售软件，公司还应当做其他事情，包括实现软件的使用可靠性。

记住这一点，我们再读一遍AWS上周宣布的内容：

“存储层采用分布式容错设计，具有自我修复功能，提供了运行生产级MongoDB工作负载时所需的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

所以AWS出售的并不是MongoDB数据库管理系统，而是其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AWS有众多领域展现了这些优势，DocumentDB只是其中之一。

毫无疑问：这些优势是有价值的。但从企业计算到云计算是一个长期转变过程，并不是因为云计算一定会更便宜（尽管成本与使用情况会更趋于一致），而是因为性能、可扩展性、可用性很难实现，它跟大多数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以及差异化几乎没有关系。

不过，这正是AWS的核心竞争力，它可以通过扩大规模，从而解决这些问题：通过为数百万客户有效地运行服务器，Amazon可以在这些问题上投入更多资源，这是任何一家公司都无法做到的；同时Amazon能从数据中心软件到定制化芯片方面开发自己的客户架构（还可以在向Intel等供应商购买硬件时拥有更多的议价能力）。

“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业务：AWS客户越多，不仅可以带来经常性收入的增长，还可以让公司将更多资源用于更晦涩难懂的用例上，从而加固AWS的护城河以吸引更多新客户。

Microsoft正在与Amazon竞争，但以较大的差距位居第二，Google排位更是靠后。事实上，MongoDB的管理服务甚至可以在三大巨头上运行：单独只能在一种系统中运行是没有意义的。

开源系统存在的难题

由此，我们发现了开源公司的难题：

Ø -MongoDB利用开源系统来获得广泛关注。

Ø -数据库创业公司MongoDB Inc.是一家成功的公司，它为企业提供运行MongoDB所需的附加工具。

Ø -现在越来越多的企业不想自己运行公司的软件：他们想雇佣AWS（或Microsoft或 Google）替他们运行，因为他们更看重软件在运行时的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

这让MongoDB Inc.与出现下载功能后的唱片公司没有什么不同：它们出售的不是软件，而是让软件可用的工具。但是当计算开始入云时，这些工具会变得越来越过时。尽管现在AWS出售的工具正是那些企业真正想要的。

更糟糕的是，因为AWS没有使用MongoDB的权利（它只能匹配应用程序接口（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API）），所以AWS只支持MongoDB的3.6版本，但MongoDB当前的版本是4.0.5。

如果AWS的服务流行起来，MongoDB很有可能会陷入停滞：当然，你也可以使用MongoDB Inc.更高版本的MongoDB系统，但是接下来你必须自己运行并管理它，或者努力将所有的AWS服务与MongoDB的产品绑定在一起（同样，潜在的差异化或许是MongoDB的优势,但这也是对其他公司的一个重要经验）。

并不是说宽松式许可就一定有帮助。计算机软件公司Redis Labs在宽松式许可下推出了Redis数据库；这意味着AWS提供的服务通常是最新的（译注：因为宽松式许可允许AWS不受许可限制，随时更新Redis数据库到最新版本），这对Redis的开发是有好处的，但不能帮助Redis Labs公司盈利。

因此，这种情况迫使Redis Labs改变其附加模块的许可模式，增加了“Commons Clause”许可（译注：不允许销售的许可），迫使服务提供商如果使用该数据库就要付费，其实这是让Redis数据库成为这些公司的专用软件。

人们很难不对MongoDB Inc.和Redis Labs公司感到同情，因为这两家公司都投入了大量资金和精力来开发自己的产品，然而Amazon却正从它们身上赚钱。

但问题是：Amazon并不是靠出售软件赚钱，而是通过提供企业看重的服务赚钱。而MongoDB和Redis之所以大受欢迎，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们的系统从一开始就是开源的。

AWS和开源系统的经济现状与未来

我所写的对开源系统社区的朋友来说没什么新鲜的：关于云服务对开源系统影响的争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我认为这场辩论已经转移到

关于“公平”和AWS对开源系统的亏欠的讨论上。

这是可以理解的。没错，像MongoDB Inc.和Redis Labs这样的公司一直在努力工作，而且AWS很大程度上也是建立在开源基础上的，但世界是由经济现状支配的，而不是对公平的主观判断。

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音乐作为切入点开始讨论这个话题——音乐产业销量暴跌未必是“公平”的，没错，像Apple这样拥有iPod业务的公司从盗版音乐中赚取了数十亿美元。然而，唯一重要的是，由于音乐的无限可复制性，音乐本身就只是一种纯粹的商品。

软件也是如此：复制磁盘的字节数基本上是免费的——正如理查德·斯托曼（Richard Stallman）所说。他在具有开创性的文章《为什么软件应该是免费的》（Why Software Should Be Free）中，写道：

“程序拷贝的成本近乎于零（而且你自己就能进行拷贝），因此在自由市场上，它的价格也应该近乎于零。然而许可费用明显遏制了程序的使用。如果一个普遍使用的程序是专用软件，那么使用它的人就少得多了。

这很容易发现，一个程序对社会的总贡献会因其所有者的确定而减少（译注：规定获得许可的人使用该程序）。某个程序的每个潜在用户，在面临需要付费使用时，也许会选择付费，也许会放弃使用该程序。

如果用户选择支付费用，那么这就是双方之间财富的零和转移（译注：双方的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但是如果有人选择放弃使用，不仅会伤害到自己的利益，而且也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好处。负数加零所得之和一定是负数。

但是这并没有减少开发程序所需的工作量。因此整个过程的效率——也就是每小时工作时间带来的客户满意率，降低了。”

这种权衡是不可避免的。并且我们有理由怀疑，开源公司获得风投资助的黄金时代是否正在开始远去（尽管开源系统未必）。

开源公司的盈利模式取决于公司本地软件的阻力；一旦云计算占据主导地位，它的经济模式也将更复杂、更具挑战性。

不过，这样应该会让AWS、Microsoft和Google好好反思一下。很难想象他们会为开源系统软件买单，但与此同时，开发（面向公众的）软件未必是他们云业务的核心竞争力。他们也从开源公司获益：开源公司可以帮助他们实现工具的性能、可扩展性和可用性。

现在来看每个人都是赢家：但从长远来看，仅仅遵循经济现状可能会导致每一方的境况都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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