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有一些囂張。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有一些瘋狂。"當芒果臺播放這段片頭曲，我們就知道寒假、暑假到來了。

目睹這部電視劇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人，現在該被人喊一聲叔叔阿姨。

這部叫《還珠格格》的電視劇，改編自瓊瑤的同名小說，是一代人的美好回憶。

《還珠格格》的成功，很來程度來自對主角"小燕子"的塑造。

小燕子的誕生，有一段幕後花絮。

素來熱愛旅遊的瓊瑤，經常回大陸游覽。有一次她來到北京，路過復興門外的公主墳。墓主撲朔迷離的身份勾起瓊瑤的興趣。瓊瑤向朋友打聽，很快就聽到一段捕風捉影的傳說。

乾隆皇帝收了一位民間女子為義女，她順理成章晉升為尊貴的格格。格格壽考逝世後，因為不是愛新覺羅家族的血脈，不能僭禮下葬皇家墓地，所以遷葬到此地。

諱莫如深的傳說激發了瓊瑤的創作靈感。不過後來證實傳聞是錯誤的，公主墳屬於嘉慶皇帝的女兒。但這段美麗的誤會，成就瓊瑤最有名的小說《還珠格格》，以及最具人氣的角色小燕子。

趙薇飾演的小燕子，大大咧咧的天性，打打鬧鬧的性格，行俠仗義的作風，給不少人的童年烙下了深刻印象。

根據史料記載，清代的確有且只有一位漢人格格，但她並非長眠在公主墳。

今天故事的真正主角——孔四貞，她與小燕子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她沒有像紫薇的金蘭姐妹，她沒有嫁給任何一位阿哥，也沒有受到容嬤嬤與皇后的針對。

孔四貞比小燕子早生一百年，身份比小燕子顯赫得多，故事也更有傳奇性。因為她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兒、平西王吳三桂的養女、孝莊皇太后的義女、清代唯一的漢人格格。這位奇女子甚至一度掌控西南邊陲，一生曲折的命運是明末清初的歷史縮影。

1.

孔四貞的父親孔有德，原本是明朝的參將、總兵毛文龍的部下，負責守衛遼陽。上司毛文龍被袁崇煥先斬後奏，孔有德緊接著在一場戰役慘敗，他選擇投降。清兵入關，孔有德成為平定中原的急先鋒，捷報連連，被封為定南王。順治七年，孔有德率兵攻陷廣西，在桂林灕江畔的明代靖王府進駐下來。

孔有德在桂林的王座沒坐暖，大西軍的統領李定國，率軍從四川南征，一路所向披靡，在廣西正面擊潰孔有德的軍隊，把桂林城圍的水洩不通。孔有德走投無路，絕望中"手刃愛姬妾，聚其寶於一室，閉門自焚"。大西軍進入王府，懷著對漢奸降將的仇恨，屠戮了孔氏家族。

兵荒馬亂之際，有位少女被孔有德的部將，偷偷救出城外。

她就是大難不死的孔四貞，孔家唯一倖存的血脈。

2.

在明朝遺民看來，孔有德之死罪有應得。

對於清廷，孔有德之死是重大打擊，失去了經略西南的能臣。

對於孔四貞，她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家園，一輩子可能顛沛流離。

孔四貞還是福大命大，很快她就遇到生命中的貴人。

抵達京城後，孝莊皇后看到楚楚可憐的孔四貞一見如故，立刻命人接濟到宮廷。

翌年，孔四貞被孝莊太后收為義女，受封和碩格格。

孝莊太后是強勢的女人，唯獨在順治與孔四貞面前，她展出威嚴卻不失慈祥的姿態。

孝莊太后居住的慈寧宮，是這個世界上孔四貞唯一可以依賴的港灣。

她對太后發自內的感恩戴德："臣以草木之微，謬蒙天地洪施，總碎首以為期，即捐生其莫報。"

孝莊太后跟孔四貞越來越投緣，她還希望四貞能夠成為她的兒媳婦，於是明的暗的撮合她跟順治。

太后對四貞的寵愛是出於天然的母性，至於封四貞為貴妃，則考慮到社稷。孔有德為朝廷捐軀，但下轄的部將士兵還在，而西南邊陲還沒徹底穩定，戰火時滅時起。作為定南王唯一尚存的血脈，孔四貞擁有一定的號召力，封四貞為貴妃是籠絡、穩定孔有德餘部的最好辦法。

太后想撮合的婚姻最終沒有實現，現在流傳下來的原因，有兩種說法。

一是順治帝下旨諭禮部立四貞為東宮貴妃，迫於太后的壓力，但恰好碰上皇帝襄親王去世，冊封禮延期。兩個月後，順治帝突然改變心意，立心愛的董鄂氏為賢妃。其間順治帝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宮廷內部出現怎樣的博弈，已經無人知曉。歷史學家推測，順治帝對董妃的愛可謂情深似海，多年後傳聞順治出家是因為董妃病逝，愛江山更愛美人。順治帝自幼受叔父多爾袞的控制，如今多爾袞去見列祖列宗了，自己的愛情就該自己作主。即使太后有意四貞，順治也不惜違背母親的意願。

另一個傳聞是，孔四貞無意皇妃之位。她稟告太后，多年前父親已把自己，許配給部將孫龍的兒子孫延齡。孫龍是跟孔有德在王府一起戰死的患難兄弟，懇請奉父母之命成婚。孝莊太后就不好勉強，尊重她的意願。

孔四貞跟順治，沒有傳說中的情投意合，也沒有三角戀。

她沒有機關算盡要成為貴妃，她的拒絕間接地成人之美。

她要繼續當孝莊太后的義女，而不是媳婦。

她選擇了下嫁孫延齡。

3.

從社會地位來看，嫁給孫延齡不是好的選擇。但既然吸引到格格的注意，孫延齡自有他的魅力。

據《四王合傳》載：延齡美丰姿，曉音律，長於擊刺，體勁捷，能趨九尺屏風...與人交必盡其誠,能容人過失。

孔四貞的丈夫有四好：身材好、唱歌好、運動好、性格好。

兩人成婚後，孝莊太后賞賜了東華門外的家宅作為府邸，孫延齡攀上孔四貞後，夫憑妻貴，又"以延齡為功臣婿，命為將軍，出鎮衡州"。

孔四貞的性格在許多位面與小燕子是相反的，她是個有權力慾的女人，這注定了她不可能跟小燕子一樣沒心沒肺。

孔四貞與孫延齡的婚姻，她是強勢的一方。孫延齡本沒有亮眼的履歷，是仗著功臣女婿的身份，才有資格當上廣西將軍。在這段婦唱夫隨的婚姻，孫延齡唯有不斷地對妻子千依百順、百般討好，內心卻愈發壓抑，以至夫妻之間心生嫌隙。

康熙五年，新皇帝批准了孔四貞"家口眾多，費用浩繁，欲就食廣西"的請求，她們夫妻舉家南遷廣西，重回童年的故地。四貞原想著回到廣西，即可統領舊眾，把權力牢牢緊握手中，毋須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遙領舊眾。

她的規劃加深了夫妻之間的內心隔閡，幾年後還要正面一場大難。回到自己的地盤，孔四貞對部下頤指氣使，一派刁蠻公主的作風。

"待諸人禮儀如定南時，諸將皆以跪拜四貞為恥，尤不能為延齡下，積怒非一日矣。"

夫妻倆的部將都身經百戰，內心不會誠服一位沒有功績的駙馬爺，對於跪拜一個女子，對這些見慣大場面的將軍們都是恥辱。

當能力撐不起野心時,所有的路都是彎路！

孔四貞與孫延齡沒有不服專治的戰績，沒有老謀深算的御人術。他們倆的權力，很快就被八旗都統架空。都統上奏朝廷孫延齡貪贓枉法、縱容下屬侵害百姓，廣東道的御史彈劾孫延齡"年輕素輕、位權未重"，建議撤孫延齡回京。

孔四貞面對接踵而來的權力鬥爭，有心無力。他們或許意識不到，天下漸漸平定，以往舉足輕重的三藩，現在對於朝廷如鯁在喉，撤藩已經上了議事日程，現在的權利鬥爭不過是楔子。

不久之後，孔四貞收到消息，義父吳三桂造反了！

4.

廣西毗鄰吳三桂的大本營雲南，是這場戰爭的戰略要地，吳三桂與康熙都盡力拉攏孫延齡。

孫延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他受封為撫蠻將軍，被康熙寄予保衛邊陲、牽制吳三桂的厚望。孫延齡利用手中的權力先剷除殺害跟他有過節的官員。另一邊，又向康熙打報告，表忠心說自己所作所為迫不得已。

孫延齡是個機會主義者，在三藩之亂徹底暴露首鼠兩端的性格。眼看吳三桂、耿精忠的軍隊節節勝利、聲勢浩大，孫延齡又忠跳反，正式加入反賊的一派。可是吳三桂屬下不大喜歡孫延齡，導致孫延齡又生悔意、內外不是人。

孫延齡在三藩之亂是唯利是圖的騎牆派，

孔四貞卻有更多道德恩義的壓力。一方面，父親孔有德與耿仲明、尚可喜，同時效力明朝總兵毛文龍，三人是世交，孔四貞又曾是吳三桂的養女。另一方面，她深受順治的皇恩，向太后許諾"總碎首以為期，即捐生其莫報"。這是一道逼死人的選擇題。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時候做出艱難的抉擇！

經過深思熟慮，

孔四貞旗幟鮮明地站在大清一邊。她一邊履行賢妻的責任，勸說丈夫要深明大義，及時反正，一邊暗中與清朝的官員通信。但孫延續依然舉棋不定，夫妻倆互相扯皮。

在戰亂中身居要職的人，作出一次誤判都會有性命之虞，孫延齡正是犯了忌諱！

吳三桂的軍隊打到廣西桂林，派出兒子吳世琮，去孫延齡的府邸敘舊寒暄，氣氛其樂融融。聚會後，孫延齡很歡喜地送客到城外，毫無防備的他被埋伏的苗族士兵殺害，一路跟隨的兒子也慘遭毒手。

吳三桂是個反覆無常的人，但他也非常痛恨孫延齡這類反覆無常的小人。廣西徹底淪陷了！吳三桂與孔四貞，這對昔日的養父女，今日的反賊與忠臣，不可避免再度產生交集。吳三桂也顧念上一代人的交情，沒有取孔四貞的性命，只把她軟禁起來。

生與死對於孔四貞都沒有區別了。他幼年經歷第一次家散人亡，中年又經歷一遍不堪回首的痛苦。她以階下囚的身份度過了千個日夜，外面冷冰冰的世界，跟她再沒有關係。

六年後，康熙平定三藩之亂，藩王的軍隊解散收編八旗。孔四貞被接回京城，她手中一無所有，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

再過了幾年的光陰，疼愛她的孝莊皇后也離世，世界上沒有掛念她以及她掛念的人。

孔四貞以一老嫗之身，在紫禁城默默度過餘生，這或許是最不壞的結局。

5.

孔四貞的故事，還衍生了另一部影視作品《煙花三月》。

郝蕾飾演的孔四貞，柔情似水、清雅內斂，相比小燕子別有一番女性之美。

《煙花三月》講述了孔四貞與清初才子詞人納蘭容若的愛情故事，雖然依然是"劇情不夠、愛情來補"，但比起《還珠格格》，劇中孔四貞的形象稍向歷史接近一步。

有點遺憾的是，無論《還珠格格》的小燕子、《煙花三月》的孔四貞，都沒有還原真實人物的剛烈性情，沒有拍出一名巾幗的英姿。

孔四貞人生最得意之時，詩人吳偉業寫詩做贊："錦袍珠絡翠兜鍪，軍府居然王子候。自寫赫躓金字表，起居長信閣門頭。"

小燕子啊，比起真實的孔四貞，氣場差遠了。

不過小燕子傻人有傻福，孔四貞空有藩王之女的身份，卻沒有給她帶來安穩的生活，反而捲入了清朝初年的一系列大事件。

她沒有遇到她的永琪，沒有"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的機會。

她的一生對於歷史愛好者不乏趣味性，不過讀者因為興趣而認識她，瞭解她之後，不由得唏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