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的《演員請就位》,迎來了節目迄今為止最大的星光——鍾欣潼。
不同於其它努力在舞臺上推銷自己的無名小演員,
她上臺,氣定神閒,抬手投足如雲鶴一樣悠然舒展。
她說:
“我來到這個舞臺上,是為了還一樁心願。”
說著,眼神投向了導演座上同樣在含笑望她的陳凱歌。
12年前的《梅蘭芳》,
由於眾所周知的那件事,她的戲份被刪光。
自此,兩人的合作終止於那遺憾消逝的緣分。
一進排練室,陳凱歌就將一出《阮玲玉》排給了阿嬌。
這安排是個意外,卻也是意料之中。
連對手都沒有,只有助演。
觀眾們心照不宣,這一場是阿嬌的獨角戲。
阮玲玉何許人也?
她是民國最傳奇的悲情影后,擁有著超凡的演技和清麗迷人的美貌,
最終卻因為外界的指指點點和懦弱的性格而選擇自殺,
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麼多年來,阮玲玉的作品已經淡出了大眾的視野,
留下印象的,只剩下她的悲劇人生,
她的名字,也被許多人固化成了“紅顏薄命”的代言符號。
近年來,人們最樂意做的事,就是把類似的新人,往歷史的符號上面貼近。
阮玲玉、崔真實、崔雪莉……全逃不過被後人評說的命運。
導演、節目組、觀眾……看起來所有人都是好意,
但無形中,眾多外人的力量又暗暗地把阿嬌推回到了那件事上。
而阿嬌本人呢?
卻好像沒有說“不”的權利。
38歲了,美得如初,但是擋不住已經有人說她過氣,
舞臺是她的又一次曝光的機會,
如雷的掌聲之下,有哪個觀眾想過,附帶的隱形綁架,她也得一併承受?
可她不僅承受了,還承受得很鎮定。
氣定神閒,上臺,旗袍曼妙,
場記板在鏡頭前一打,
“阮玲玉”來了,
這是阿嬌的阮玲玉,
所有戲都在她的眼睛裡。
面對著不公的命運,她哀怨,
但是在那不動聲色的眼眸裡,我卻看出了與歷史上的阮玲玉不同的情緒。
那是屬於現代女性的情緒。
面對唐季珊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她有嬌媚,卻不是一個賢妻良母的傳統女性的嬌媚,
吟一口紅酒,微醺的眼神火辣,
伸出一隻皓腕來,是大膽的勾引。
她有憤怒,敢一個耳光甩給這個辜負了她的男人,痛快。
捧起一碗倒滿安眠藥片的白粥,
照鏡子,眼神黯然,但絕不是簡單的絕望,
還有對這兩個男人的憤怒和控訴。
阿嬌的“阮玲玉”選擇絕路,不是因為畏縮,而是因為憤怒,
她的自盡是一種反抗世界的方式。
很多隻看片段的網友,說阿嬌演得沒有《阮玲玉》電影中的張曼玉好。
是啊,張曼玉最大程度去還原歷史上那個柔弱的阮玲玉,
同樣一個吃粥的鏡頭,張曼玉一雙淚眼裡滿滿的畏懼和瑟縮,
她畏懼這個吃人的世界,認定了自己無法反抗,
眼眉垂下來,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氣息,
認命了、認輸了。
珠玉在前,觀眾們很容易把前輩的表演作為模板,
卻忽視了阿嬌在節目中的一句霸氣的話:
“我是要演阮玲玉,不是要演哪個誰的阮玲玉。”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
我忽然覺得阿嬌和我這個路人原先的想象完全不同。
表面上是個柔弱小女生,
內心深處卻堅如磐石,任你地動山搖,我自巋然不動。
戲演完了,她站在舞臺上接受觀眾歡呼和掌聲,
沙溢問她:“覺得自己演得怎麼樣?”
她對自己的評價的語氣都是極其篤定和自信的,
認真思考,然後微笑著說:
“還不錯!”
她搶在全世界的前頭,大大地褒獎了自己。
一直被人貼著柔弱的標籤,可是真看到她的表現,
才發現那個最堅強、鎮定、成熟的,是她。
“阿嬌,可憐!”
阿嬌被人嘆“真慘”,已經很多年了。
作為香港當時最紅的少女偶像組合twins的美貌擔當,
阿嬌一直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清純玉女”,
被公司安排到28歲了還沒拍過吻戲。
私照洩露那件事,幾乎把她逼上懸崖。
最出名的莫過於那句“很傻很天真”,被認為是明星公關失敗的典型案例。
所有人都在說她裝純,說她虛偽。
人性如此,在她最無助的那段時間裡,人人都急著湊熱鬧,
將譴責的利刃指向無辜的她。
作為最大的受害者,阿嬌不得不哭著向公眾道歉:
“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不小心。”
真是世界上最大的諷刺。
不比張柏芝的灑脫,
性格內斂敏感的阿嬌一直承受著更大的壓力。
面對鋪天蓋地的輿論,她把自己關在家裡哭了一兩個月,想過自殺和退圈。
出街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坐牢出獄了,
卻還是“沒膽抬頭看人”。
媽媽勸她:“不要做(明星)了,做別的工作,節省點用繼續過日子。”
但是阿嬌不打算一走了之,
她有責任心,不僅是對家人,也是對阿Sa。
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隱私照上遍各種新聞頭版,傳得滿天都是,
還被所有人指指點點侮辱,
簡直是滅頂之災。
一旦復出,後半生將會面臨的,是數不清的曝光鏡頭,
揭不完的一層層傷疤。
Twins組合上臺演出,臺下有黑粉高喊:“黑鮑嬌!”
阿嬌當場哭了。
擦乾淚,繼續上路。
無數次被流言傷害,等到傷痕結了痂,積累成堅強盔甲。
當人們認識到阿嬌只是一個東亞保守性文化的受害者,
很多人開始試著同情她,理解她,
但是卻進入了另一個怪圈。
阿嬌生活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要被大家和“那件事”聯繫起來。
阿嬌開心了,是“走出了那件事的陰影”。
阿嬌不如意了,是“心靈創傷太大、無法再正常談戀愛”。
阿嬌演戲演得好,是“可惜了!”
”可惜了”這句話,是我在關於阿嬌的評論裡見得最多的。
潛臺詞是:
“阿嬌現在過得很慘。”
“阿嬌一輩子都被毀完了。”
這看起來是一種善意的同情,但是氾濫下去,
就變得廉價並且有毒。
她在飛機上躲開陳冠希,
大家說她懦弱,
看不到她臉上釋然、寬容的笑,
當事人都已經放下了,
路人卻只會說:“阿嬌被那件事傷的太深!”
她接受採訪說自己很想結婚,
大家說她嫁不出去,慘,
“真慘,那件事之後沒人敢娶她了吧!”。
她結婚了,
所有人認定她老公是渣男,歧視她老公的職業,說:
“阿嬌自從‘那件事’之後,只能嫁給小醫生,嫁不了大富豪了!”
“只有這樣的男人肯要她!”
上個綜藝,展現平常夫妻相處的一面,
網友恨不得扒出每一個細節,
力證她和老公沒有愛,
說:“阿嬌被那件事傷得太深了,對感情有陰影!”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阿嬌過得真慘。
不是阿嬌真慘,而是觀眾需要她過得慘。
觀眾把她塑造成一個柔弱的人,
讓她一輩子活在那件事的陰影裡。
阿嬌的原生家庭,情況不好,
她從小沒有爸爸,隨著母親漂泊不定,
小時候,光幼兒園就能夠換上6次,
由於每個地方的上學時間太短,交不到朋友,
這也造成她安靜、少說話、不太會跟人打交道的性格。
這種性格只是羞澀,
但是卻常常被人誤會是個柔弱的人。
在大家眼中,她是阮玲玉、是崔真實、是雪莉,
因為慣性思維,所有面臨過流言的女性形象,都要往已有的悲劇上拼命靠攏,
締造出一個當代版的悲劇性傳奇,供人茶餘飯後說嘴唏噓。
但是真正的阿嬌,誰能懂呢?
入行不是為了當明星,而是為了養家。
家裡的媽媽不太會照顧人,繼妹又小得可以當她女兒。
她一直很自覺當家裡的頂樑柱,習慣堅強承擔一切,
骨子裡,是一個大女人。
在綜藝《舉杯呵呵喝》裡,
讀完了對自己“不會來事兒”的性格的差評後,她回應得很剛:
“我就是情商低,怎麼了?”
與其說她鐵心臟,倒不如說她的性格本來就是雲淡風輕的堅強。
同節目的大左評價她說:
“她是個骨子裡特別不服輸的人。”
復出後,她繼續努力工作,
拍戲拍到頸椎受傷,
留下後遺症經常頭暈不能集中精神,甚至有生命危險,
也一直堅持繼續工作。
發唱片、拍戲,照常進行,
還給好友張韶涵寫歌,鼓勵她走出人生低谷。
她在飛機上遇見陳冠希,為了避開,調換了前後座,
收到陳冠希的道歉信後,她笑說:
“我接受道歉吧。雖然來得太遲了!”
大家說她不爭氣,
沒有人想過注意到她那些平靜的回應仍有力度。
她已經強大到滿心只有包容,
對過去的愛人,不怨不恨,告別後繼續上路。
阿嬌開了直播,彈幕上刷滿了“陳冠希”。
她像沒看見一樣繼續直播,
她從不抱怨或者臭臉,
因為她知道抱怨也不會改變那些人的惡行,
她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
阿嬌的老公比她小整整8歲,
這段不被人看好的姐弟戀卻最終走入婚姻殿堂,修成正果。
戀愛中,成熟的阿嬌懂得怎麼去哄小狼狗,
經營好一個穩定的家庭。
演員請就位裡面,所有人都說阮玲玉很慘、很悽美,
阿嬌卻有另一面的解讀:
“我覺得她很強大。”
周國平書裡的落難王子曾經抱怨世間事的殘酷:
“天哪,太可怕了!這事落到我頭上我可受不了!”
但是當災難真正降臨到他身上,他不但繼續活著,
還覺得一切逆境都能夠忍受。
鍾欣潼不是抑鬱症患者,也不是大家眼中的玻璃女孩。
如今她38週歲,在內地的演藝事業繼續推進。
有了家庭,
健身、旅遊、自拍,過得充實。
算是初步實現了自己入行時的人生願望。
兩個字,美滿。
她哭過,卻也堅強。
素著一張臉,
平平淡淡的生活,像野草根一樣潔白而堅韌。
天真不代表完全脆弱,平靜不代表未經風霜。
鍾欣潼在用自己的方式低調地堅強著,
真正用鋼鐵心臟征服了生活的人,從來不用虛張聲勢地作秀。
阿嬌根本不需要過剩到溢出的廉價憐憫,
如果可以,她只需要大家健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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