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爱上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无需宣之于口

杏花村庄,炊烟初上,窗外花又落了一夜。十载有余,凄寒的小屋夜深烛火依旧,四书五经已翻阅成疾,数月便是考举之日,寒窗苦读十年,他发誓要上得金殿。她一袭荆钗布裙,在灯下轻磨砚台,双眼楚楚,连呼吸都仿佛凝视着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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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他随母亲迁至此处,从此,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是她年华空度,唯一守候的星辰。门外池塘浅浅,她在塘边浣米,痴痴的望着发呆,想必等他金榜题名归来,便能如眼前这成双的锦鲤一般,结发同床,厮守终生。时间疾走,转眼间便到了进京之日。

她一路无话,送他到渡口,如欢如殇,她说妾即便守候一生也等着你归来,他轻捻她的手心,郎君若金榜题名,定护你一世周全。

怔怔地望着孤帆远去悠悠,她明白,他带走的不仅是她的青春,还有余生的全部悲喜。她顺着河岸追赶,堤上的柳枝千丝万缕,也挽留不住奔腾而去的江水。终于她停下脚步,转身回家,她信他许下的盛情不旧,从此,她的生命便只剩等候。

春花开了又落,秋风吹着夏月疾走,转眼间便是一年冬雪将至。时有青年打马从渡前而过,回身唤取酒喝一口,低声问着旁人这是谁家的姑娘,如花似玉又为谁留。谁又知,她等他,等到人比黄花瘦。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点起他用过的灯火,江阔云低遥望几遍,却只听得云里断雁残声,想起旧时灯下磨墨,为他一字千金成状元,如今等他衣锦还乡,等过一年又是一年。她痴痴地望着小渡口发呆,雪漫墙头,醒木一声收,又是一年,渡口风景依旧,江水却一去不回头。

这日,她细细摩挲着他留下的经卷。只听窗外锣鼓震天不绝于耳,她心下一惊,毛笔抖落在地,她知道一定是他回来了,一瞬间,泪眼婆娑,慌乱拭去,化竭了疯狂入妆。一袭紫冠红袍在人群中簇拥着而来,她捏着手中的绢帕,浸透了汗衫,她的少年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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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旧时桌前。他望着窗外的江景,转身接过她递来的茶,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她见他久久未言,便静静看着他。“郎君衣锦归来,见妾何无言”,他依旧转身背手望着窗外,任泪横流不让她见,许久,“我已蒙圣君赐恩,不日便迎娶公主,这次回来见你…”杯散落地,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次日天作明,桌前金钗银子满目琳琅,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周全。她强支着身体奔出门外,追的跌跌撞撞,渡外空旷,任凭她呐喊也只听得回声彷徨,船只渐行渐远,从此,他成了她一生无法所及的一线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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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镜插上了他留下的金钗,再一次化竭了疯狂入妆,她想象着他再回首的一天,转而又将金钗扫落在地。也罢也罢,任妾这一瓢弱水抛回江流,郎君既有前程千里,佳人相守护君周全,妾心愿已了,孤身一人到老为你守着这儿时之地便是。从此爱上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无需宣之于口。

可她又何曾知,他的断情离别,为的是他许下的旧言。三年科考,他时时刻刻挂念着家乡的她,他知道她正日日夜夜倚着窗待他归来,终于,赤心诚于上苍,一朝布衣变侍郎,他想,今日我定当锦绣十里,娶她结为白发。

可笑可叹,一纸婚书,却成了别离鸳鸯。他仰头望着苍天,如若她不在我身旁,我要这功名仕途又有何用。奈何天威震怒,他心如绝念,我曾许她一世周全,又怎可让她为了我累及性命。也罢也罢,就让我这一生为之救赎。她不知道,他因抗婚,被一纸圣书关入明月楼,直至她离开人世,这一关,就是十八年。

如何束缚风跋涉山林苑囿,如何阻止执念生根梦尽头,十八年日日夜夜,他在明月楼,无数次梦回故乡,十八年风霜雨雪,她在小渡口,痴痴地望着他回乡,哪怕只是一次寻常赏光。天各一方,彼此相思入命却不知。当郎君梦醒独登高楼,妾凭栏处亦有夜风吹满襟袖。当君茶饭不思如鲠在喉,妾对镜时亦嫌衣带宽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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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不知倾其一生如何成全一个情深不寿。转眼十八载,皇恩大赦,允他还乡,而她却嗔痴成疾,三魂七魄早在十八年前随他远去,花绽放后落瓣残瘦,他不顾千里打马奔腾,她仿佛看到了轮回红尘青丝白骨黄泉一切永无休止,终于,再无能执手相望,无力至心死身僵,只剩一息残念坚强。

窗外风缠绵的刮,他守着她的尸身,听了一夜落花。他点燃引路用的沉香,推开窗,上面还雕着他最爱的槐花,不远的桥边传来声声童谣,他想起了和她儿时的过往,寒烟微凉,他关上窗,举起从前她常为他沏茶的青花瓷杯,一饮而尽,静静地在她身旁合衣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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