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清穿日常》(出版名《清川日常》)是一篇爭議很大的文。

有人看得非常不屑,說女主一個現代女性跪得太容易,一副奴才相,不如死了算了。

有人看得開心,說這是一篇輕鬆甜寵文,看到了愛情。

包括出版宣傳的重點也落在“甜寵”二字上。

《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但就個人來說,這是我看過最毛骨悚然的現實向穿越文之一,入口甘甜,餘味苦楚悠長

披著甜寵的皮,實則殘酷到骨子裡。

很長一段時間,想起這篇文,我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印象都是女主過年進宮,站在燈影內、外看德妃宮中那些燈影之外的宮女的情景:

“她從角落裡看,就覺得永和宮宮殿裡其實大半都是昏暗的,只有德妃與成嬪和福晉們坐著的地方點了好多燈,照得那一塊亮堂堂的。雖然外面還是白天,太陽還很大,但宮殿深闊,大冬日殿門掛著棉簾子,為了擋風還擺了架屏風。

於是一絲陽光也照不進來。

而殿裡就像已經是晚上了,會失去時間感。就像從電影院裡突然走到外面一樣。

等走到四福晉身後時,她陡然鬆了口氣,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剛才沿路走過的地方其實都站著侍候的宮女,以前李薇從來沒注意過她們,就覺得她們應該在那裡。

只是這一刻的感受就叫她不寒而慄。

在殿角時真有種宮女(包括她)都不算人,燭光中央的主子們才是鮮活的人。

而站在這裡,又覺得後面的宮女們正陰冷的盯著她。

李薇打了個寒戰。”

對階級吃人的淺淺幾筆,卻入木三分,而這一切都藏在平靜甜寵的日常之下,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

真實的穿越是什麼?

不過是忍,狠,死——穿越的人被拋入時間的洪流之中,無處可滾,滾不了就只能去死。

如果穿越真實發生,我想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以上三點。

老天爺不是網文作者,沒人給你開金大腿,讓你跳舞唱卡門迷倒一大片。你在現代學的那些數理化,康師傅比你學得還好。你是個男人還能奮鬥一下,但身為漢人,你也得跪著奮鬥。你是個女人,生在半封建半奴隸社會的清朝,還獨立個甚?有康師傅在,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你爹你媽你親人你兒孫的呢?哪怕是武則天這樣的狠人,哪怕是在唐朝這樣開放的時代,你也得先收起滿身的鋒芒和野心,忍著,跪著,乖乖出家,裝成解語花,經歷無數背叛,才能站起來唱征服。

除非是在穿越的第一時間抹脖子,否則想死都得是揹著債去死,甚至是揹著親人的命去死。

既然死不了,就只能選擇忍和狠了。

忍,不是做個受氣包地忍。

而是清醒地忍。

清醒,是李薇在這場冷酷殘忍的鬥爭中獲得勝利的最大原因之一。

無論是老四想讓她立靶子也好,似乎專寵也好,從始至終,李薇一直很清醒,一直知道自己的位置,並且一直清醒地隨著老四的要求不斷改變著自己的位置。

她的惶恐,無一不是怕自己不夠清醒。

忍字心上一把刀,能忍的人,基本都是狠人。

對別人狠,容易。對自己狠,難。

糊塗地忍,容易。清醒地忍,難。

一個出生於現代,受過良好教育,家庭幸福,生活自由的新女性為了自己,家人和子女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她只能清醒地狠命地忍著,只能忍著狠命地清醒著。

作者另一部哈里波特的同人作品《蕾拉的噩夢》,在結尾處,“蕾拉被要求說她最幸福和最不幸的時候,她說:“就是現在。”現在她最幸福,因為她終於能幸福了。現在也最不幸,因為這一切仍舊像一個噩夢。”

蕾拉的噩夢一直沒有醒來,哪怕那時,她已經與教授結婚,有子,有女,也有事業。

這段話其實也可以用在李薇的身上,看似甜蜜的《清穿日常》,其實就是李薇的噩夢,她一生清醒,也一生噩夢不醒,至死方休。

《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人是環境的動物,看文的時候,各種上帝視角,站著說話不腰疼。但真的處在那種環境裡,各種富貴,各種爭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圍的人都覺得天經地義,哪怕你不想,也有無數的人想推著你往前走,人很容易就會被浸染腐蝕掉,愛上富貴,貪戀富貴,依賴富貴,被富貴所左右,直至雙手染血,不能回頭。

李薇最大的敵人其實並不是福晉,年妃這些對手。不是四爺,不是皇權這些可以主宰她命運的人和權力,也不是清朝這個封建王朝的制度,而是她自己與自己的對抗:穿越前記憶所帶來的憤懣,不平,所處環境的壓抑,扭曲,歷史真身李氏詛咒一般的結局,身邊各種各樣的誘惑……

在文中作者採用了很多對照式的寫法,不僅是福晉與李薇這對雙女主對照組,還有李薇與林四兒這對所謂的“小妾”對照組。 作者描寫林四兒的瘋狂和絕望,又何嘗不是在寫李薇內心深處那些掙扎壓抑的瘋狂和絕望。內心的堅持一旦稍稍鬆懈,底線一旦微微鬆動,墮落就會沒有盡頭,最終等待她的就是真實歷史中李氏的結局,甚至更加的慘烈。

事實上在文中被逼瘋的不只有女人,更有男人,太子的大膽和瘋狂不只是為了奪權,更是想盡快地求一個結果,漫長的等待和壓抑太過熬人。同樣,老大,老三,老八……九子奪嫡,奪的不只是一個位置,還有被環境催生出來的玉望(防和諧),無奈和瘋狂。

而走到最後的老四,不僅是因為他最有能力,最適合做康亁盛世中間那個至關重要,不可或缺的承前啟後的人,還在於他的隱忍和堅持。

《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在這一點上,他與李薇是一樣的。

他的對手不只是兄弟,不只是康師傅,更有他自己的內心。

權利的鬥爭,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不過也是“忍,狠,死”而已。

再說回到李薇身上。

李薇的始終清醒固然是悲涼,殘酷,又何嘗不是對自己人格的堅持?!

只看到李薇對環境的屈服,為何看不到她在看似屈服之下清醒地堅持?

福晉敗在哪裡?

福晉和李薇是兩個很有意思的對照,各種意義上的。

李薇始終清醒地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處在什麼位置,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而福晉的最大問題之一也就在於她總是搞不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和所處的位置,可謂是站在正確的位置上(正妻)做了錯誤的事。

《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她想做一個“四貝勒無法拒絕,無法輕易拋開的福晉”。這個想法本身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想達到目的的方式——她想踩著老四上位。

不提愛情不愛情。

拋開感情因素,夫妻關係本質上是人生伴侶,或者說是生活上的合夥人。對伴侶和合夥人的基本要求就是要有合作精神。

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夫妻兩個是一夥的,哪怕兩個人在床頭打得鼻青臉腫,狼煙動地,出了門也得一致對外。李薇教育二格格對待兄弟姐妹“關起門來打破頭,打開門就一致對外。”這樣在面對敵人時,彼此才敢把後背交給對方。

只有擁有這樣的合作態度,才能做到與合作伙伴勢均力敵,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合作伙伴既離不開也拒絕不了。

而福晉呢,她不是把老四當成合作伙伴,而是當成競爭對手。

也別談什麼獨立不獨立,古代或是現代,也別提什麼男人女人,咱就說古今中外,誰能受得了自己的伴侶與自己的關係不是合作伙伴,而是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宋太祖老趙同志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堪稱直擊本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乎”。

這個關係就有意思了。

就問各位,你的競爭對手天天與你同床共枕,睡覺的時候你敢閉眼嗎?最起碼也得留出一隻眼睛來盯著她(他),防備她(他)半夜起床上廁所時順手捅你一刀。

天天睡眠質量差勁,一天兩天能將就,十天八天能湊和,一年兩年能堅持,十年二十年這人不瘋也得變態。

當然,以福晉的個人能力來說,她是不夠資格做老四的競爭對手的,她只能做個豬隊友。

能力不足,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運。

老四顯然沒把她的能力放在眼裡,否則等待她的就不只是老四的冷落,而是老四的冷酷。

不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到底有多可怕呢?

這個問題的可怕之處在於,你不清楚此時此刻自己站在哪裡,自然而然地,你就看不清楚前進和奮鬥的方向。

如果放棄努力,只做一條鹹魚還好一點。最要命地是你越努力錯得越多。你做得越多,走得越遠,偏離正確的方向就越多越遠。

文中有一段是寫八阿哥的養母惠妃對他的教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八阿哥剛好也不討厭她(八福晉)這種性格,生母衛氏空有美貌卻無相配的家世。惠妃更是沒有瞞過他什麼,從他懂事起,惠妃就讓他見過衛氏,並讓人把衛氏的一切都告訴他。包括她的出身和宮裡對她的看法。

惠妃這樣做,就是為了告訴他‘知道你站在哪裡,以後你才能知道該往哪裡走’。”

當然,八阿哥最後依然是走岔了,但這是康師傅和八阿哥的問題,不是道理的問題,惠妃的教導本身是沒有錯的。

同樣,李薇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自己能做到什麼,做不到什麼。

福晉最大的問題之二就是對自己的能力認識嚴重不足,搞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麼,做不到什麼。

忍又忍得不徹底。爭又爭得不徹底。狠又狠得不徹底。小事明白,大事糊塗。不斷在形勢中搖擺不定。

越是身處高位的人對自己的能力認識不足越是可怕。因為她代表的不僅是自己,自己的家族,還有身邊的一眾下屬,都要為她的失敗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這是上位者的大忌。

德不德的拋開不談,福晉的自我認識不清,導致她越往高處走,越努力,犯的錯誤就越多越嚴重。自然,失敗時,從高處跌落摔得也就越狠,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

這篇文的好,不在所謂的宅鬥,宮鬥上,單以什麼小三不小三,正妻不正妻的觀點來評價它,未免太過可惜。

請拋開福晉和李薇的妻妾身份,甚至拋開老四和所謂的愛情,單以兩個無關標籤無關性別的人的角度來看待她們。

讀過這本書,想一想福晉的做事方式,人生態度,不要學她。哪怕環境再艱難,也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失去生命的活力。正確清醒地評價自己,看清自己的位置和能力,選擇正確的奮鬥方向,學會擇善固執。

再想想李薇的始終清醒,學一學她在逆境中的柔韌和堅持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下篇江湖再會。

《清穿日常》:甜蜜日常背後的徹骨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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