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派戲的小唱段:唱工雖少也甚為不易

吳小如

吳小如(1922-2014),原名吳同寶,曾用筆名少若,安徽人,著名書法家、詩人吳玉如先生的長子,歷史學家,北京大學教授,也是一位著名的京劇評論家、戲劇史家,著有《古典小說漫稿》、《京劇老生流派綜說》、《吳小如戲曲文錄》等。

餘叔巖少年時期以「小小余三勝」的藝名馳譽天津,因演出過度疲勞,倒倉後嗓音很久未能恢復,於是他乃致力於做工戲,有時還演武生戲。及20年代初他嗓音大好之後,仍不時演做工戲和以唸白為主的戲。如《盜宗卷》、《審頭》、《失印救火》、《打嚴嵩》等,唱工都不繁重。但餘是有心人,雖一齣戲中僅有幾句[散板] ,他也精雕細刻;或以獅子搏兔的功夫,全力以赴,一定要搏得彩聲。我生也晚,沒趕上餘氏全盛時期,只從張伯駒、劉曾復諸先生處學了一點餘腔,並請貫大元先生傳給我幾齣餘派戲。我感到,餘派唱工戲固然應該大力鑽研,就是有些做工戲裡的小唱段,也值得仔細琢磨。這裡姑舉數例。

餘派戲的小唱段:唱工雖少也甚為不易

《盜宗卷》餘叔巖飾張蒼(攝於1936年春 蕭振瀛堂會後臺)

《審頭》的陸炳,照餘派唱法一共有六句唱詞:兩句[散板] ,四句[四平調] ,像馬連良所唱的「狗湯勤下堂喜洋洋」等四句[搖板] ,餘派是不唱的。但這六句唱詞必須落三個滿堂彩,否則就不成其為餘叔巖。據貫大元先生說,餘、貫二人此戲皆學自名票恩禹之。第一句[散板] 「號炮一響人頭落」的「落」字比《戰太平》的「撩鎧甲且把二堂進」的「進」字還要多兩層起伏,使的是一個必須唱足的大腔,不等唱完彩聲就起來了。到了[四平調]的第二句「過往神靈饒過誰」 ,「神」 、「饒」都走高腔,尤其是「饒」字,一定得滿宮滿調,又是一個滿堂彩。第三句開頭「戚賢弟」三字即馬派[四平調] 「狗湯勤」三字所本,但馬把「湯」字容易唱倒,「勤」後須加「哪呀哦」 ,實不及餘腔大方。餘把「戚」字連拖三板,推出「賢弟」二字,輕墊「呀哦」二音,又是一個滿堂彩。所以貫先生的結論是:餘先生的小段唱工確是少而精,絕對不比大段唱工省力。

再如《戰宛城》的張繡,本武生應工,由於譚鑫培常唱,餘叔巖也以此戲擅場。這出戏也只有八句[西皮散板] ,餘氏演出,同樣也要落三個滿堂彩。第一句「聽一言不由我怒氣上升」的「升」字使寬音大腔,放得很長,唱得很響,比《打侄上墳》裡「掌爾的嘴」的拖腔還要長而用力,顯得有激情,自然落一個滿堂彩(1929年楊寶森在大中華公司錄有此段唱片,限於時間和自己的嗓音,此句不使腔,所以不大精彩)。然後第三句「叫人來帶做騎前把路引」的「引」字後墊一「哪」 ,走高腔翻起,又得一滿堂彩。然後到第二段[散板]的第三句「前也思後又想無有計較」使一低長腔,有百折千回之態,再落一滿堂彩。李少春在40年代也唱過這出《戰宛城》,但基本上宗楊(小樓)派,所以就沒有把重點放在唱工上。而楊寶森的唱片所錄的後面兩句,基本上唱出了餘派的韻味,在臺上我相信也會落滿堂彩的。

餘派戲的小唱段:唱工雖少也甚為不易

《戰宛城》李少春飾張繡

再如《回荊州》的魯肅,一共只有一場戲六句唱,而且尺寸很快,不易討好。餘派的唱法則在第四句「過後方知失計謀」的「謀」字上使一哭腔,全走低音。據張伯駒先生說,同樣也能落得彩聲。

再如《打嚴嵩》和《盜宗卷》,都不是重頭唱工戲。《打嚴嵩》餘氏在長城公司錄有唱片,倒數第二句「從今後不把你當尊官敬」的「敬」字使低長腔,在臺上唱肯定落彩聲。1936年我在北平看餘演出的《盜宗卷》,逢唱即彩聲不絕。又如《一捧雪》和《黃金臺》,各有一嘎調。餘氏的意見是:如果嘎調唱不上去就別唱這出戏。可見唱工雖少也甚為不易,這就是餘派小唱段的特點。

(《吳小如戲曲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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