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陳賢江
不知道為什麼，中國音樂市場突然變得“水深火熱”起來。
前年才剛剛衝進世界前十，去年才又衝到世界第七，結果，一週之內，就又危如累卵了。
《新週刊》說，中國流行音樂，即將死於翻唱改編；某自媒體說，“洗歌”正在摧毀中國音樂產業。
一個“即將死於”，一個“正在摧毀”，形同兩肋插刀。
當然，媒體的善意提醒，總是好事，不過，就我個人看來，“翻唱”或“洗歌”，都不過是高速發展下的“插曲”，並不會對市場產生根本性的影響。
就如我接受《北京日報》採訪所說，音樂產業大轉型仍然遠未完成，新的遊戲規則尚待建立，我們現在看到的問題，都是轉型過程中的必然。（詳情請參看《北京日報》的報道《買了會員還要花錢買數字專輯，這樣的付費模式你能接受嗎？》）
但是，我也要說，“翻唱”和“洗歌”背後，有一個深層次的問題，更值得我們關注。
“地獄之路由善心鋪成”
很多年輕的朋友可能不知道，1990年代初，香港樂壇曾經發生過一件事：原創歌運動。
1992年，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獲獎的“十大金曲”，有7首翻唱自日本。輿論譁然。1995年，香港商業電臺發起了“原創歌運動”，呼籲本土唱片公司更多使用原創歌曲，抵制翻唱。
從媒體的角度說，初心是好的，而且，也確實一定程度上推動了香港流行音樂的原創比例。
但是，業內並不太買賬。
比如黃霑在他的論文《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香港流行音樂研究（1949─1997）》中曾批評“原創歌運動”矯枉過正，阻礙了港樂的多元化，是香港樂壇由盛轉衰的原因之一。
持同樣觀點的人並不少，多年後，港媒反思“原創歌運動”，有人甚至引用了名句，“地獄之路由善心鋪成”。
實際上，相比當年的香港，當下的華語樂壇，“翻唱”並非主流，“唱作”才是大勢。
經由2000前十年周杰倫、王力宏、陶喆、林俊杰等一撥唱作歌手的努力，華語樂壇早就成了“唱作歌手的天下”。
近幾年，“翻唱”抬頭，更多是因為綜藝節目推動，但也並沒有改變華語樂壇的大勢。
這背後，真正問題是，儘管“翻唱”多，但收入並沒有合理的回饋給版權方。
不只是綜藝節目，音樂平臺上也有大量的翻唱，有一些翻唱的流量也不低，這些流量產生的收益有沒有回饋到版權方呢？
“翻唱”也是一個不斷創造新價值的過程，基於“翻唱”也會產生新的版權和相應的收入，這些收入如果能夠合理的回饋到版權方，無疑有助於建立良性循環，讓版權方更有動力去生產新內容。
可能有人認為，“翻唱”也有助於作品的傳播，問題是，在當下的傳播環境下、“翻唱”帶來的傳播效果到底有多大？為什麼不能建立一個既有傳播、又有合理收入的更健康的遊戲規則呢？
“洗歌”並非新鮮事
追根溯源，“洗歌”的歷史，由來已久。
美國19世紀末出現的“叮砰巷”（Tin Pan Alley，職業化詞曲創作者聚集之處），就已經開始在“洗歌”了。
這是工業化生產的必然。當時的一位職業創作者畢·威廉斯就，他創作的歌曲並沒有他“組裝”的歌曲多。
“組裝”不等於“洗”，主要指流水線生產，但因為當時版權體系還不健全，供應量又很大，抄襲並不少見，甚至互相抄。後來，隨著產業的健康發展需要，“叮砰巷”的大佬們在20世紀初開始聯手推動了詞曲版權立法。
另外，很多港臺老歌，“套路”也很明顯，各種樂段似曾相似。裡面有沒有存在“洗歌”的可能呢？很難說沒有。
只不過，當下的“洗歌”套路更加互聯網化、生產模式更接近“段子”、也更明目張膽。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洗歌”可以洗得如此明目張膽？
互聯網公司為了積累版權，投資了大量的小生產商，這些小生產商，不計品質的粗製濫造，不斷填充著平臺的版權庫，同時也帶來了流量。
另一方面，侵權門檻太低，也為“洗歌”打開了方便之門。
最近國外有一條新聞，說流行朋克樂隊Yellowcard起訴說唱歌手Juice WRLD，指控Juice WRLD的歌曲《Lucid Dreams》旋律上抄襲了他們的《Holly Wood Died》，索賠1500萬美元，並要求加入創作者名單。
另外，Katy Perry的歌曲《Dark Horse》早前被判跟另一首歌雷同成立並罰款278萬美元。（上訴中）
比較著名的案例是大金曲《Blurred Lines》被判抄襲成立，賠了740萬美元。
不僅賠錢，而且，在國外，原創作者還可以要求被加入到創作者名單中，分享歌曲日後產生的版稅。
相比之下，國內的侵權罰款和相應的懲罰措施，就少得可憐了。
“版權”既得不到合理的收入，也得不到足夠的保護，這對於內容行業來說，才是真正致命的。
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洗歌”之所以猖狂，會不會是因為正經的版權內容生產得不到重視和回報，所以才會走歪門邪道呢？（當然，互聯網上從來就不缺歪門邪道）
好消息是，根據國務院日前公佈的《優化營商環境條例》（自2020年1月1日起施行），國家將會建立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加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
畢竟，這些年來，總得來看，音樂的版權環境確實有所改善。
相信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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