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民以食為天。糧食,曾給無數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今天我們雖遠離了飢餓,但糧食仍舊是牽動著人們內心的深刻記憶。眼下又到秋季,又是收穫時節,就讓我們聆聽一段和糧食有關的商業傳奇。   這個故事要從王得誠的祖父說起。王得誠的祖父名叫王槐明,上世紀上半葉,他從糧行學徒,一步步走到了蘭州糧業公會主席,上演了一段商界傳奇。

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王得誠祖籍榆中夏官營。這座古老的小鎮,據說因駐紮過西夏國軍隊而得名夏國營,後來人們稱為夏官營。夏官營地處苑川河畔。這條長約百公里的河谷,是蘭州東部重要的糧食產區。人們曾回憶,苑川河邊水磨林立,不僅盛產小麥,還產水稻。從夏官營到金崖一帶的幾個集鎮,不僅是重要的糧食產區,而且也是糧食交易市場。糧食在這裡加工成麵粉後,供應蘭州市場。   走進王得誠家,牆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字畫,書香之氣撲面而來。他從小就在祖父的培養下,喜歡上了書法,長期以來筆耕不輟。

  今天,就讓我們聆聽一段民國時期蘭州糧業中不為人知的往事。

  凌晨四點,糧行就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我祖父王槐明,上世紀三十年代曾任蘭州糧業公會主席。他從一個小學徒,一步步走到了一個行業的頂峰,創造了一段商業傳奇。至今,這個故事鮮為人知。   

故事要從祖父去糧行幹苦工說起。他去糧行完全是生活所迫。祖父出生前,家裡算是夏官營的望族。他出生後,家道就逐漸敗落了。儘管如此他還是讀了幾年私塾。12歲那年,因家境貧困,他不得不去鎮上的裕盛廉糧行當學徒。雖然離家只有幾步路,但必須住在店裡,絕對不能回家。一年中只有大年初一放假一天,而且是年三十晚上回,初一晚返回店裡。祖父是獨生子,家人想他了只能到“鬥上”去看望。“鬥上”是那時糧行的別稱,因為糧食交易主要工具是鬥,故而也叫糧行為鬥行。幹一年學徒,工錢是一個大洋。大年三十,店裡才將大洋發給學徒帶回家。學徒日常生活極其艱苦,甚至沒有衣服。祖父穿的是粗毛口袋改制成的衣褲,一年四季就這一套,很少有洗的機會。衣服中長滿了蝨子,大年三十回家,衣服脫了掛在院子裡,天亮時蝨子全被凍死了。

  裕盛廉門口有個長長的鋪臺。夥計們五更天(大約在凌晨四點)起床。第一件活就是把鋪臺打掃得一塵不染,再搬出五個直徑一米多的簸籃。然後從倉中把小麥、糜子、穀子背出來,裝入大簸籃。糧食要裝到什麼程度?堆成尖尖的圓錐體。這是糧行的招牌。   天麻麻亮時,客商們就來了。他們一看見簸籃中堆積如山的糧食,自然對糧行的印象極好。這邊相公們在談糧食價格,那邊夥計們忙碌著。談妥後,就開始裝糧了。這是個體力活。鬥行內講究,唱清點清,就是要把裝的糧食斗數,當著客人面數清楚。這不能含糊。也是鬥行經營風格的展現。於是,在晨光微熹中,忙碌的人群,點數的聲音,構成了一幅民國初年的風景畫。

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蘭州糧行往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商界傳奇

  解放前,蘭州城內的糧食供應來源分為東南西北四路。東路指的是來自通渭、定西、會寧、榆中的糧食,主要在夏官營、金家崖等集鎮集中。南路糧則是指隴西、渭源、康樂等地糧食,這些糧食主要在新添堡、辛店鎮等市場集中。西路的糧食主要是來自永靖、青海等地,由於是順黃河而來,也叫水上糧。北路的糧食來自於大靖、永登、紅水、一條山以及河西走廊,也叫北山糧。   1942年時,蘭州全年的糧食輸入達48萬餘石,主要來自於永登、榆中等縣,其中東路糧食供應了市場的三分之一。 可見,榆中一帶糧食交易的興盛程度。

  六年學徒,磨礪出一身真本事

  糧行的工作辛苦至極。剛入糧行時,祖父只有12歲。可乾的活並不輕鬆。早上四點就起床,收拾店鋪,往簸籃中裝糧食。最辛苦的是往倉中入糧。那時,裝糧食不用麻袋,用一種長條狀的毛線口袋,大的裝150斤,小的裝120斤。祖父年齡最小,只能扛小口袋。扛到糧倉邊,將口繩解開,糧食從肩頭“唰”的一聲倒入倉中。此時,糧食中摻雜的粉塵隨之而起,眼睛也睜不開,自然也無法呼吸。夥計們閉著眼睛,憋住氣倒糧食。倒一半時,氣就憋不住了。只能大口呼吸,粉塵就這樣被吸入了肺部。幹了兩三年,祖父就患上了哮喘,其實就是塵肺病,十七八歲時經常咳嗽痰喘。

  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鎮子上來了一個江湖先生(過去人們把醫生稱作先生),看好了不少病人。口碑好,祖父去看病。先生說,吃我的六服藥就好了,保證根治,一劑一塊大洋,總共六個大洋。這可是大數字,祖父當學徒,一年才給一個大洋,六服藥相當於六年的工錢。最後,還是下決心治病。吃了兩服藥就見效了,四服後,祖父的呼吸順暢了,人也神清氣爽,他覺得病好了。再加上藥價實在太貴,只好停了,結果病根未除,後來,他還是因為哮喘去世。

  祖父在私塾就很用功,熟讀四書五經,寫得一手好毛筆字,雙手打算盤。在糧店當學徒,他更是勤學不輟,當了六年學徒,熟悉了糧行的各種業務。那時,識字的人很少,尤其是像他這樣既懂業務有又文化的店員,是很少見的。

  也就在這時,一個機會向他招手。蘭州城內橫街子(今靜寧路)德盛和米糧店的總經理王有貴看中了他。

  王有貴是夏官營王家崖村人,他在和裕盛廉做生意時認識祖父的。王有貴對這位識字、勤快、善於學習的小夥子另眼相看。他就將祖父帶到德盛和米糧店做相公,也就是門店的營業員。   抗戰期間,當選蘭州糧業公會主席

  六年的磨礪,使他註定有個起飛的平臺。在橫街子開糧店的主要是榆中籍人士,有沈家、丁家、王家、周家等商家,他們在橫街子都有房產。大家在一起做生意,表面上一團和氣,但私底下則是各顯神通,寸利必爭。

  上世紀二十年代,甘肅各地災荒、地震不斷,災難深重。亂世糧食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祖父熟悉業務,經營有方,組織糧商賑災,很快就在蘭州的糧行中嶄露頭角。

  抗戰爆發後,作為後方的蘭州商業呈現出空前的繁榮。而糧食作為重要的戰略物資,地位日益重要。為確保給前線提供徵購軍糧。糧商們也不得不適應這種新形勢,當時幾個大糧商合夥出資創辦了德興永米糧店,他們請祖父任總經理。德興永米糧店在橫街子鐘鼓樓的東側,與鐘鼓樓只隔一條馬路。糧店門臉是個二層小樓,祖父的櫃房設在二樓,大門對著鐘鼓樓。樓下是工作人員的辦公地方。前院是車馬店,專供各地運糧的客人過夜休息,院子裡還有一口水井。一年四季這裡人喊馬嘶,客商往來不絕。   祖父他們這一輩商人,以儒入商,以義取利。惟其如此,生意才做得長久,生意中的欺詐才近乎絕跡。依靠著在德盛和打下的基礎,德興永的生意突飛猛進,鄉親們有了困難都願意來找他,祖父則是有求必應。1993年,祖父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我在榆中東古城村遇到了一位許姓老者,他得知我的家世後,衝口就說:槐明老掌櫃是我的恩人。原來,抗戰期間他從銀川到蘭州後,沒了盤纏。就想到去找親戚借錢,親戚沒給借。走投無路之下,來到德興永,找到了祖父,祖父一聽是老鄉,二話不說就借給了30個大洋。許先生回到家,立即裝了兩大車糧食,送到德興永還了賬。

  1939年,祖父剛剛39歲,就被推舉為蘭州商務理事會副理事長、糧業公會主席,成為蘭州糧食行業的掌門人。此時,蘭州的工業基礎還非常薄弱,商業主要依靠糧業。這一職位直接決定著蘭州乃至甘肅的糧價,足見其重要性。他用了三十年時間,實現了從學徒到糧業公會主席的飛越。

  1947年,祖父考慮到自己年齡大了,再加之解放戰爭爆發。祖父考慮到鄉下相對安全,就回到夏官營興建了德興永水煙廠。1949年,他關閉了蘭州德興永米糧店,一心一意在家鄉發展。1950年,祖父還出席了蘭州市工商業聯合會第一次代表大會。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後,他還動員夏官營商界捐錢捐物。

  1955年“公私合營”後,他遠離了商界,想的是耕讀傳家。這也是他們那一代商人的傳統思路,無論走得多遠也無法割捨土地。祖父在家教我讀《三字經》、《朱子家訓》、《聲律啟蒙》等,指導我練毛筆字、學畫畫,在瓜棚中給我講歷史故事,就是在這樣潛移默化中傳承國學和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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