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趙貞吉接過聖旨時態度卻依然淡淡地,指了一下大案下首的一個座位,說道:“請就位吧。”

海瑞並不在意趙貞吉的態度,向他指的座位走去,這才看到,右邊第一張案桌的下首站著王用汲,上首空著自己的位於,走到那張椅子前剛站定了,王用汲便輕碰了他一下。

海瑞斜望向王用汲,王用汲目示他看對面大案。海瑞向對面望去,這才又看到,大案左邊的首位上站著身穿按察使官服的譚綸,兩人的目光瞬間閃亮地一碰!

靠下首左右兩張案桌前站著的四個錦衣衛這時卻都目視前方毫無表情如同石像一般。

這一刻趙貞吉將上諭在大案後的香案上供好了,轉過身走到了正中大案前,也不看眾人,只說了一句:“都請坐吧。”說著自己先坐下了。

三個陪審官四個錦衣衛都坐下了。

“旨意諸位都拜讀了。”趙貞吉這時仍然不看眾人,而是把目光望向堂口前方,“天心無私,皇上連同宮裡的尚衣監、巾帽局和江南織造局一同徹查了。可沈一石一案,歷時二十年,貪墨數百萬,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來,哪些已查不出來?”

說到這裡他才把目光慢慢掃望向眾人,“還望諸位深體聖意,秉承天理、國法、人情,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止。給朝廷一個交代,也給天下一個交代。”

旨意下令徹查,主審官這個調子卻定得如此之低又如此之虛,實在有些出乎幾個陪審官意外,剛才還十分興奮激動的海瑞立刻便想起來說話,王用汲適時在案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按了一下。

海瑞忍住了,二人都把目光望向了譚綸。

對面的譚綸也顯出了不滿的神態,可這個時候是不能夠跟主審官頡頏的。三個人於是都默在那裡,等著趙貞吉把話說完。

趙貞吉:“趙某不才,蒙聖上不棄,兼委以江南織造局、浙江市舶司之職。今年五十萬匹貨與西洋的絲綢要督織出來,胡部堂剿倭的軍需要源源不斷接濟。審案一事我就不能細問了。譚大人。”

譚綸:“在。”

趙貞吉:“你是新任的按察使,主管刑名,又是聖上欽點的辦案官,該案就由你領辦吧。”

“這隻怕不妥。”譚綸站起來說話了,“聖諭煌煌,中丞是主審官,我是會同辦案,欽案理應仍由中丞領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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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主辦,你是領辦。”趙貞吉立刻把他的話擋了回去,“鄭泌昌、何茂才一干人犯由你領著海知縣和王知縣還有鎮撫司四個上差審訊。審出的結果再交紿我,由我領銜上妻朝廷。”

譚綸還想說話,啪的一聲,趙貞吉已經擊響了驚堂術:“帶鄭泌昌、何茂才!”

“沈一石一案,歷時二十年,貪墨數百萬,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來,哪些已查不出來?還望諸位深體聖意,秉承天理、國法、人情,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止。給朝廷一個交代,也給天下一個交代。”這話說得看似像是在解脫自己,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上一集就交待了事情到底追查到哪一步,皇上是不是已決心倒嚴?宮裡那些涉案衙門是不是要一併徹查?聖諭除了深表痛恨以外,並無明白交代。可是朝廷要臉面,案子已經朝野皆知,必需得給天下一個交待。楊金水瘋了,最重要的一條線索斷了,更巧妙的是被押解進京,皇帝要自己細細盤問,這跟護短沒兩樣。趙貞吉是肯定看出來了,楊金水留在浙江,審問過程中嚴刑拷打下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怎麼辦,誰來收場!乾脆把人送到京裡,讓底下直接斷了這個念想,他們就算想深究也沒有突破口,差不多能給朝廷交差就完事了,反正上面也肯定不會怪罪,適可而止,大家都過關!趙貞吉此時已經是如履薄冰,案子是不是往大了鬧,他心裡完全沒底,所以定調的時候說得看似冠冕堂皇,其實也是怕把朝局攪亂了。

十天了,鄭泌昌與何茂才一直關在單身牢房裡沒有再被提審,每天按革員的待遇三飽一倒。今天半夜被提審了,二人便知這是新的旨意到了。可很快他們便感到了情形有些不妙,一出牢門,和前幾回不同,獄卒便給他們上了刑具,帶到巡撫衙門後被拘押在廊下候審。這時隨著一聲堂呼,兩人分別被差役兩個夾著一個押上了大堂。

看見高高供在香案上的聖旨,兩個人帶著刑具立刻跪下了,向聖旨拜了下去。

拜完後何茂才便趴在那裡不動了。他身邊的鄭泌昌卻手撐著地掙扎著想站起來。畢竟年衰,被一身刑具拖著卻站不起,他居然望向趴在身邊的何茂才:“茂才兄,你我還未定罪,尚屬革員,理應起來回話。來,扶我一把。”

望著鄭泌昌那滿是硬氣的目光,一股羞恥心騰地冒了出來,何茂才也立刻挺起了腰桿,伸手攙著鄭泌昌,二人同時站了起來。

鄭泌昌望向了趙貞吉:“趙大人,皇上新的旨意上是不是要我們帶著刑具受審,如果沒有,請給我們去掉刑具,設座問話。”

趙貞吉沒有回答他,而是把目光慢慢轉向了譚綸:“譚大人,你說呢?”

鄭泌昌、何茂才這才循著趙貞吉的目光看見了坐在左邊案首的譚綸,而且穿著按察使的抱服!

兩個人的目光頓時黯淡了,愣在那裡。

譚綸已經看出趙貞吉的態度,他是想隱身在這件欽案之後讓自己出來扛頭,為什麼這樣,一時還不明白,但這個時候如果自己態度不明,好不容易出現的這一次倒嚴契機就很可能失之一旦!因此他必須說話了,目光刷地刺向鄭泌昌:“聖旨上當然不會有讓你們帶不帶刑具的旨意。但你想知道皇上是怎麼看你們的,我可以念幾句旨意給你們聽。”說到這裡他站了起來,神態莊嚴地背誦起來:“上諭:‘朕四季常服不過八套,換乾洗溼,推衣衣之藩王使臣官吏將士,節用用之祿餉軍國之需,無時不念國步之艱,民生之難。渠料一蠶一繭一絲一梭皆吞沒於群蠢之口!如此吞絲剝繭者若不一絲一縷從口中吐出,朕欲容之,彼蒼者天,其能容乎!’鄭泌昌,你不是問皇上要不要你帶刑受審嗎?旨意你聽到了,對你們這些巨蠢,皇上想寬容你們,蒼天也容不得你們。跪下受審!”說到這裡,他抓起驚堂木猛拍了下去。

久在官場的鄭泌昌和何茂才知道,這時自己不跪便立刻會被廷杖擊跪,二人咬著牙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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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曾經大權在握後來又身涉重案的人越是明白,到這個時候,必須搬出靠山讓審案者有所忌諱才能減輕罪罰。鄭泌昌早就想明白了一條,天塌下來都只有搬出織造局搬出宮裡才能頂住,人是跪下來了,神態依然不變:“落在你們手裡,無非一死而已。可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們的案子皆因織造局而起,楊公公不來,織造局不來,不知你們要我們招什麼?我們又有什麼可招”

何茂才這時也又有了底氣,大聲接道:“案子審到朝廷,楊公公也應該出來幫我們作證。趙中丞,你們如果偏袒,朝野自有公論!”

趙貞吉此時依然冷著臉坐在那裡,並不答話。

譚綸此時心中已對趙貞吉這般態度深為不滿,擔子自己要擔,但絕不能讓他就這樣置身事外:“中丞,你是主審,欽犯如此頑劣,中丞應該有個態度。”

海瑞和王用汲也把目光直望向趙貞吉。

趙貞吉當然明白譚綸這話的意思,依然不正面答話,把目光又望向了錦衣衛頭兒:“是否請楊公公出來,跟他們見上一面?”

錦衣衛頭兒更絕,兩眼望著自己的鼻子,竟像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趙貞吉有些尷尬了,目光又瞟向另外幾個錦衣衛。那三個錦衣衛也像石塑一般筆直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譚綸和海瑞、王用汲對視了一下目光,然後一齊望向趙貞吉。

趙貞吉有些羞赧了,猛拍驚堂木:“帶楊金水!”

堂上的書吏差役立刻同聲吼道:“帶楊金水!”

鄭泌昌、何茂才的耳朵同時嗡的一聲,腦子裡一瞬間出現了空白,滿耳朵嗡嗡聲中,隱約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像是同時有幾個人走了進來。兩人慢慢緩過神來,最不願想像也從來就沒有想到的結果出現了——楊金水也倒了?!

高矮胖瘦四個太監抬著一把椅子把楊金水抬進來了。這時楊金水已經讓幾個太監接著洗了澡梳了頭換了衣,兩手被鐵銬鑄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臉色煞白,兩眼睜得大大的出神地望著上方。

腳步聲停了,接下來是椅子放在地上的聲音。鄭泌呂和何茂才卻仍然愣在那裡,不願回頭看了。

三個欽犯,兩個跪著,一個坐著,趙貞吉不吭聲,譚綸也不吭聲,海瑞和王用汲當然不宜吭聲,四個錦衣衛仍像石頭一般坐在那裡,堂上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沉寂。

“哈,哈哈哈哈…!”突然,鄭泌昌發出一陣大笑。尷尬的沉寂竟然被他這一陣大笑打破了!

除了楊金水仍然呆呆地虛望著上方,堂上所有的人都被他突然發出的狂笑怔住了,目光全望向了他。

一陣大笑過後,喘息定了,鄭泌昌緊盯著趙貞吉:“請問趙中丞,楊公公是不是和我們一起受審?”

趙貞吉這時的臉冷得像鐵:“將楊金水即刻押送京師!”

堂外幾個押送的官兵吼著應了一聲:“是!”

四個太監又抬著仍然兩眼虛望上方的楊金水走了出去。鄭泌昌依然緊盯著趙貞吉:“好!好手段!我們的案子因沈一石而起,沈一石一案因織造局而起,現在你們把織造局撤走了,案子自然就落在我們身上了。”說到這裡他又把目光掃向譚綸、海瑞和王用汲,“可你們想沒想過,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和按察使衙門是從來不產絲綢的。趙大人,各位大人,但不知接下來你們問什麼,怎麼問?那麼多絲綢和賣絲綢的錢每年每月往宮裡送,是不是問什麼我們就說什麼,扯上誰我們就供出誰!”緊接著他又望向了何茂才,“老何,沒有人會救我們了,不為自己為了家人我們也得自救!我說的話你聽明白沒有?”

織造局是肯定沒有人替他們說話了,當官幾十年,鄭泌昌此時心裡非常清楚,落到今天這地步身後哪裡還有退路。“那麼多絲綢和賣絲綢的錢每年每月往宮裡送,是不是問什麼我們就說什麼,扯上誰我們就供出誰!”宮裡的事情鄭泌昌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否則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何況兩個人貪墨的數量本就不多,抄家都沒有找出來什麼財產,這時候就算審也鐵定是問不出什麼貪墨的線索了。絲綢和賣絲綢的錢往宮裡送,不是司禮監貪汙就是皇帝的命令,你們查就去查皇帝吧,所以鄭泌昌才有說要自救的底氣!

何茂才本是一條硬漢,這時被鄭泌昌這一番難得的硬氣煽得那股熱血一下子衝上了腦門,用從來沒有過的眼神望著鄭泌昌:“老鄭,同僚幾年我他媽的一直看不起你。今天,我他媽的誰也不服,只服你了,心服口服!”說著競當著眾人向郟泌昌磕下頭去,而且磕得山響。磕完頭他接著轉過了身子,抬頭望向趙貞吉,望向譚綸、海瑞和王用汲,大聲嚷道,“問吧!問吧!只要你們敢問我他媽的就什麼都敢說!”

何茂才沒有鄭泌昌的政治頭腦,已經有些昏頭了。

“我現在就問你!”海瑞拍案而起,“今年五月初三,新安江九縣的閘門你是奉誰的命令扒開的!”

聖旨裡面明確是說浙江貪墨案,偏偏海瑞要拿毀堤淹田案做突破口,這是織造局和鄭泌昌何茂才他們躲都躲不過去的坎。

剛才還咆哮的何茂才突然又愣住了。趙貞吉、譚綸、王用汲還有四個錦衣衛也都被海瑞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緊張起來。

何茂才望向了鄭泌昌,鄭泌昌這時依然兩眼通紅,顯然是在想著如何抵抗。

海瑞憤慨之極:“幾千百姓死於洪水,幾十萬人無家可歸!如此傷天害理,無論是你何茂才、鄭泌昌還是任何人,都死有餘辜!居然還要挾我們敢不敢問?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沈一石貪墨受賄一案,新安江毀堤淹田一案,井上十四郎從臬司衙門大牢被放出去一案,這三件案子不管牽涉到哪個衙門,不管牽涉到誰,別人不問,我海瑞也要一問到底!”

沈一石貪墨受賄一案從何而來?海瑞是一開始就知道貪墨的源頭從何而來,更何況沈一石的抄家結果所有人都看到了,沈一石真的貪墨了怎麼會抄出來的還不如一箇中產之家。海瑞表面上是追查沈一石,實際上是追查贓款的下落,到底都被誰拿走了。第二十一集:海瑞“我也沒想能夠徹查下去,就是為了把它捅開!昭之於世,朝野自有公論。”現在他不僅是隨口說說,已經真的在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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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涉到宮裡呢?”鄭泌昌硬聲反問。

海瑞:“尚衣監、巾帽局、針工局皇上已經下旨徹查!宮裡還有誰牽涉到這些案子,你現在就說。說!”他又猛拍了一下大案。

鄭泌昌被他憋住了,知道自己這一套在這個海瑞面前一點用也頂不上,避開了他,咬著牙轉望向趙貞吉:“趙中丞,是不是牽涉到任何人我都能說,”

趙貞吉不得不出面阻止了,啪的也拍響了驚堂木:“大奸大惡從來冥頑不靈!”說著他倏地站了起來。

海瑞原就是站著的,譚綸、王用汲和四個錦衣衛這時都跟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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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鄭泌昌由譚綸譚大人會同北鎮撫司兩個上差審訊,何茂才由海知縣、王知縣會同北鎮撫司兩個上差審訊。恭奉聖命,身為主審,我把話說在前頭,這兩個人如果為了逃避罪責膽敢誣陷朝廷甚至誹謗聖上,《大明律》第一條第二款在,你們知道該怎麼做!”說完將驚堂木又重重一拍,接著深望了一眼譚綸,徑自走了進去。

譚綸:“將欽犯收押待審!”

四個差役立刻奔過來夾起了鄭泌昌、何茂才拖押了出去。

譚綸望向了海瑞、王用汲和四個錦衣衛:“諸位先到提審房稍候,我跟趙中丞商議後再審訊欽犯。”說完他也向後堂走去。

這一次審問什麼也沒有問出來,倒是算打開了一個突破口,兩個人已經打算背水一戰了,為後面案子越鬧越大做好了鋪墊。趙貞吉是肯定不會主動擔擔子的,如果真鬧大了他還得收拾殘局,此時就先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浙江巡撫衙門簽押房

“那個海瑞是個南蠻。譚子理,你怎麼也不懂事?”趙貞吉跨進簽押房門取下官帽,譚綸還沒跟進來,當值的書吏便連忙進來接那官帽。

“出去!”趙貞吉一聲低喝。

那書吏嚇得連忙退了出去。譚綸跟進來了:“我不知中丞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貞吉:“真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就教你。”說著坐了下來。

譚綸心中不快也只好坐了下來。

趙貞吉:“譚子理,你是誰的門人?”

譚綸怔了一下:“中丞有話直說。”

趙貞吉:“那我就直說。你譚綸是裕王的門人,我趙貞吉是徐閣老的門生,徐閣老又是裕王的師傅。皇上這一次把你把我還有裕王舉薦的兩個七品小官都派來審這個案子,聖意為何”

譚綸聽出了他話中的深意,肅然答道:“當然是為了清除奸黨!”

“還有呢?”趙貞吉緊接著問。

譚綸想著,卻一時找不到答案,只望著趙貞吉。

趙貞吉:“還有就是要看看裕王爺這邊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譚綸有些警悟了:“請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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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奸黨把持朝政二十多年,擾亂朝綱構陷忠良斂財貪墨,為什麼就一直不倒’是因為他們把大事小事都牽著皇上,動他們就勢必有傷聖名。剛才你在大堂上背讀聖旨能夠一字不差,為什麼就沒能從旨意中看出皇上的苦衷?皇上為什麼一面說他老人家四季常服不過八套,一面又要把楊金水押解進京,還要追查尚衣監、巾帽局?”這是告訴我們,宮裡的事由宮裡去審。也是相信我們,這個案子交給我們便不會牽涉到他老人家。因為我們是裕王的人,兒子不會說父親的壞話。”

如此深刻,卻被他如此淺顯地一語道破,譚綸不由深望著這位泰州學派的大儒,眼中已露出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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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我讓你領辦你還心生怨意!不讓你領辦,皇上會同意你一個小小的參軍連升三級出任浙江按察使?擔心我卸擔子,我是主審又是巡撫,這個擔子我卸得了嗎?退一萬步,就算我想卸掉這個擔子,你譚綸能擔得起?”

一連幾問,把個被高拱、張居正譽為國士的譚綸問得怔在那裡。

趙貞吉瀉去了心頭的火氣,終於緩和了聲調,站起來在譚綸面前慢慢來回走著:“你怎麼就不想想,鄭泌昌、何茂才一門心思要把事情往宮裡扯往皇上身上扯,那個海瑞又不知道輕重,四個錦衣衛就坐在那裡,我們兩個都捲了進去,事情攪大了,就沒有退路。這一點你都不能領會?”

譚綸:“你也不給我交底,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領會。”

“我現在就給你交底。”趙貞吉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壓低了聲音,“第一,倒嚴就不能牽涉皇上,牽涉皇上就倒不了嚴,還可能牽禍裕王他們。不為你我安危想,為裕王爺、徐閣老那些朝中砥柱想,也萬萬不能有一個字牽涉到皇上。”

譚綸完全認同了他的見解:“第二呢?”

趙貞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更深了:“子理,你覺得胡汝貞這個人怎麼樣?”

譚綸又怔了一下,答道:“還算謀國之臣。”

趙貞吉:“就是倒嚴,也不能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像胡汝貞這樣的人我們就得保。

還有一些名義上是依附嚴黨的人,其實都是皇上看重的人,這些人都要保。不保他們,反而是抬高了嚴黨。”

譚綸:“自然該保。”

趙貞吉:“那今年五月毀堤淹田的事就一個字也不能問。那件事是胡部堂結了案報給皇上的,其用意也是不願擾亂了朝政。這件事如果像那個海瑞那樣窮追徹查,就會牽連胡部堂,也會牽到皇上身上。這是第二條。”

這件事的始末譚綸都是親歷者,胡宗憲當時那樣處理,他也是贊成的。聽趙貞吉這樣一說,他由衷地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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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條就牽涉到我自己了。”趙貞吉又站了起來,“看了上諭我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會讓我兼領織造局的差使。國庫空虛,北御韃靼,南抗倭寇,今年都指著賣給西洋的五十萬匹絲綢。為了軍國大事,我必須以半價收購桑農的生絲。苦一苦百姓,罵名我來擔,你們可不能再掣我的肘。”

一條船上的人,如此掏肝掏肺地交底,況所謀者國,不謂不正。譚綸當然不能不接受他的想法:“你說的都對,再難,我們都同舟共濟吧。”

趙貞吉的臉舒展了,一隻手按在譚綸的肩上:“鄭泌呂、何茂才都不足論。你該做的是先去勸勸那個海瑞。把道理給他說清楚。他和你有深交,應該會聽你的。”

譚綸:“我這就去找他。”

趙貞吉這番揣測聖意還算推斷得合情合理,但是他為了保住胡宗憲要半價收買生絲的想法就很冠冕堂皇了,保住胡宗憲跟半價買生絲有什麼必然關係?呂芳的親筆信他都看過了,嚴黨倒臺,他胡宗憲肯定也要一起跟著陪葬,趙貞吉心裡清楚得很。並且為了給前方供給軍需讓胡宗憲多打勝仗,也算是對得起他們的私交了。

第四集:“請朝廷延緩改稻為桑的話為什麼還是沒寫?”胡宗憲將看完的那道奏疏往大案上一放。鄭泌昌只好回道:“我們和楊公公反覆議了,改稻為桑是國策,是不是延緩推行實在不是我們該說的。如果朝廷念在我們發了大水,皇上聖明,一道旨叫我們今年不改了,那時我們遵旨就是。”胡宗憲:“要是朝廷沒有不改的旨意呢?”鄭泌昌:“那我們也只有勉為其難了。”是不是跟趙貞吉今天的話很相似?

二十一集:海瑞“沒有兩樣。鄭泌昌貪財,他貪名而已!今早你也看到了,他通知我們到大堂拜讀聖旨,商同辦案。我們去了,他卻穿著便服在簽押房故示悠閒,有意等幾個錦衣衛來,讓錦衣衛的人認準是我在追查織造局,他並不贊同。機心如此,下面他會幹什麼。可想而知。不查織造局,他就會逼著那些徽商產更多的絲綢,卻以半價收買桑農的生絲,討好宮裡討好皇上。國庫依然空虛,百姓仍受盤剝。不查織造局,鄭泌昌、何茂才那些貪墨的官員也就無法一查到底,甚至連今年五月他們毀堤淹田和暗通倭寇陷害良民的事也會不問不查!潤蓮,如此驚天大案,已經明發上諭朝野皆知,如果讓趙貞吉辦如未辦,此風一開,我大明朝更是無藥可救了!”果然如海瑞所料,半價收買生絲的決定已經來了,後面海瑞和趙貞吉的交鋒就更加兇狠了。

杭州官驛海瑞客房

海瑞像一尊神,這時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雙目微閉,臉上卻無任何表情。

譚綸的話顯然說完了,見海瑞這般神態,知他在想,便耐著性子坐在那裡靜靜地等著。

不平靜的反倒是王用汲,他明白譚綸所說的確乎關係重大,擔心的是海瑞卻未必接受。因此他坐不住了,輕輕站起來,拎起桌上那把壺,先給譚綸的茶杯裡續上水,又去給海瑞的茶杯裡續上水,這才給自己的杯子續上水,放下茶壺端起杯子慢慢喝著,目光卻始終望著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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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畢竟是有限度的。見海瑞始終閉目端坐一言不發,譚綸站起來了:“不用想了。我譚綸奔走於朝野,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向裕王爺他們推薦了你海剛峰和王潤蓮。尤其是剛峰兄,你審鄭泌昌、何茂才的供詞得到了皇上這道旨意,已經是有大功於社稷了。救新民於水火,清君側於一役,這都是最後一戰,聽趙中丞的,我們戮力同心吧!”

海瑞終於睜開了眼睛。

王用汲端到嘴邊的杯子停了,定定地望著海瑞。

海瑞:“我現在不能說答應你,也不說不答應你。譚大人,上諭派我們來審案,如果還沒有審就定了案,何必還要我們來審,朝廷下一道旨意就行。”

這可是駁不倒的理,譚綸剛才還慷慨激昂,一下子尷尬在那裡。

王用汲不得不說話了:“譚大人說的是為了謀國,剛峰兄說的是如何正道而行。既然都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我們好好審案就是。”

譚綸想了想,望向海瑞:“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們都是我舉薦的人,我既是為國薦賢,也得為友謀身。剛峰兄,你不要讓我為難。”

“先審案吧。”海瑞也站了起來,“只要真正為了社稷為了百姓,我知道該怎麼做。”

海瑞:“我現在不能說答應你,也不說不答應你。譚大人,上諭派我們來審案,如果還沒有審就定了案,何必還要我們來審,朝廷下一道旨意就行。”這話是故意的,皇帝需要審案這個過場,必須要讓整個朝廷和天下人知道貪官自己認罪,給剩下的官員做個表率,而不是皇帝直接定罪,讓人家出來說話的餘地都沒有,畢竟得“以理服人”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浙江臬司衙門大牢甲號提審房

這裡審的是鄭泌昌。

鄭泌昌已經不能跪了,被允許帶著刑具坐在地上,微閉著兩眼,只見嘴動,不聞其聲,像是一個老人在跟毫不相干的人閒話多年的往事。這種景象不由人立刻聯想到兩句唐詩:“白頭宮女在,閒坐話玄宗。”

一張大案,譚綸坐在中間,錦衣衛頭兒和另一個錦衣衛坐在他的兩邊。記錄口供的書吏坐在側面的一張小案前,一邊流著汗一邊疾速地記錄著。

鄭泌昌的嘴在慢慢述說,譚綸和兩個錦衣衛還有那個書吏卻越聽越驚。

譚綸一動也不敢動,只兩眼閃著光緊盯著他。

兩個一向冷酷如石的錦衣衛,這時也沉不住氣了,都把茶碗端在手裡。錦衣衛頭兒揭開茶碗蓋只不停地趕著水面的浮荼,一口也不喝。另一個錦衣衛卻一口一口地喝茶,喝完了自己拎起壺續上又喝。

鄭泌昌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那個書吏嚇得站起來了,汗水矇住了他的眼,他用左手的衣袖揩了下眼睛,望向譚綸,聲音發顫:“大、大人,這樣的話小人實、實在不敢記、記錄…”

譚綸的臉已經鐵青,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那書吏的話,目光望向了錦衣衛頭兒。

“那就先停下,剛才那一段也不要。重審。”錦衣衛頭兒說著,將茶碗猛地擱向大案,竟然濺出了茶水。

“重審我也是這些話。”鄭泌昌慢慢睜開了眼,望向譚綸和兩個錦衣衛,“同朝為官,如同乘一船,風浪一起,先落水後落水誰也不能倖免。各位大人,大明朝可不只我一個鄭泌昌,換上誰來做這個官都只能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做。譚大人,你現在已經是浙江按察使,幹上一年半載你就明白了。”

“住口!”譚綸也被他激怒了,“你是衣冠禽獸,大明朝的官員都是禽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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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泌昌:“文官袍服上繡的是禽,武官袍眼上繡的是獸。譚大人,二位上差,我大明朝一個大學士一年的俸祿才一百五十八兩,我當了巡撫一年的俸祿也就一百餘兩。一頭鷹一隻虎靠這些俸祿也吃不飽。穿上這身袍服,你們說哪一個不是衣冠禽獸?”

嘩的一聲,錦衣衛頭兒手裡那碗茶水帶著茶葉飆成一條水線潑向了鄭泌昌的臉。立刻,他滿臉都沾滿了水也沾滿了茶葉!

鄭泌昌坐在那裡慢慢抹掉了臉上的茶水,望向潑他的錦衣衛頭兒:“上差,你今天這樣對我,明天別人就可能這樣對你,何必如此?”

錦衣衛頭兒倏地將茶碗向鄭泌昌臉上擲去,那隻茶碗挾著一股勁風不偏不歪正砸在鄭泌昌的嘴上,鄭泌昌仰面倒了下去。

譚綸一驚,連忙站了起來望向躺在地上的鄭泌昌。

鄭泌昌仰面躺在地上,嘴裡流出血來,接著那張嘴看著就腫了。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錦衣衛頭兒:“狗孃養的!貪飽了吃肥了,這時卻把事情四處裡海扯,竟然還敢往皇上身上扯!老子告訴你,唐朝宋朝最多是誅滅九族,我大明朝可以滅你的十族!”

躺在地上的鄭泌昌嘴裡還在汩汩地往外流著血水,嘴腫得更大了,身子也在一下一下抽搐。

譚綸必須控制局面了,立刻命那書吏:“扶起來,看他怎麼樣了。”

那書吏慌忙走了過去,捧起鄭泌昌的頭又頂著他的背扶他坐起。鄭泌昌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水,血水裡竟還有幾顆牙!

譚綸陰沉著臉對那個書吏:“讓欽犯在口供上按上手模,立刻封存,交趙中丞!”說完一甩手自己先走了出去。

好嘛!鄭泌昌已經把皇帝“供出來”了!“問什麼我們就說什麼,扯上誰我們就供出誰”這話還真是沒白說,說到做到,言出必行,膽小怕事的鄭泌昌終於在這個時候也硬氣了一回!

浙江桌司衙門大牢乙號提審房

何茂才跪在那裡,那張臉好恐怖!滿臉漲血,兩隻眼珠就像要從眼眶中鼓出來。

原來一個錦衣衛捏著他的左腕從背後往右肩上掰,另一個錦衣衛捏著他的右腕從胸前往右頸後掰,兩隻手腕在右頸肩背部越靠越緊,骨節的咔咔聲都聽得見了!

何茂才被兩個錦衣衛掰得身子蜷曲,兩隻突出的眼兀自倔強地抬望著坐在大案前的海瑞和王用汲。

王用汲不忍看,慢慢閉上了雙眼。

海瑞說話了:“松刑,讓他招供。”

兩個錦衣衛哪兒聽他的,仍然在使著暗勁。一個錦衣衛還問道:“說嚴嵩就說嚴嵩,說嚴世蕃就說嚴世蕃,為什麼往皇上身上扯!”

“還扯不扯了!”另一個錦衣衛接著吼道。

何茂才哪兒還答得出話,滿臉的汗像雨一般淋了下來。

海瑞:“我說了松刑讓他招供。”

“還敢不敢扯了!”兩個錦衣衛兀自不放手,猛喝何茂才。

啪的一聲,海瑞猛拍一下驚堂木站了起來:“松刑,讓他招供!”

兩個錦衣衛這才抬頭望向海瑞。

海瑞:“在這裡我和王知縣是主審官,你們自己就不講王法,怎麼叫欽犯伏法'松刑!”

王用汲也睜開了眼、望向兩個錦衣衛:“聖旨可是叫我們審案的,二位上差總應該遵旨辦事吧。”

兩個錦衣衛這才悻悻地把手一摔,何茂才撲地就趴在地上。

兩個錦衣衛都冷著臉又坐回到海瑞和王用汲的兩邊。

海瑞望向了王用汲,王用汲當然會意:“接著審。”

海瑞轉望向趴在地上的何茂才:“何茂才,起來回話。”

何茂才的兩條手臂已經不給勁了,這時竟用頭頂著地一點點把身子豎了起來,跪在那裡:“你們還要我回什麼話?”

海瑞:“如實回話。”

何茂才:“重刑之下焉有實話。”

海瑞:“這話說得對。你在浙江管了四年的刑名,用了多少重刑,屈死多少冤魂!要想不受報應,你就說實話。實話之下沒有重刑。”

何茂才:“我說的都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我們知道。”海瑞的兩道目光就像兩把刀子刺向他,“我問你,你剛才說,你們乾的事都是為皇上乾的,皇上什麼時候給你下過旨意?”

何茂才:“沒有旨意。”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海瑞:“沒有旨意你憑什麼說是為皇上乾的?”

何茂才:“織造局是為宮裡當差,內閣也是為宮裡當差,織造局和內閣叫我們乾的事不是為皇上乾的是為誰幹的。”

很好,又一次供出皇帝了!是不是心裡想著,一旦牽扯到皇帝你們這些欽點的問案官就不敢繼續追問了,罪名也就大不到哪裡去了。

海瑞對記錄的書吏:“記錄在案。”

“這話不許記!”一個錦衣衛又拍案站起了。

書吏愣在那裡。

海瑞:“把供詞和筆墨給我。”

書吏連忙將供詞筆墨送了過來,放在海瑞的案前。

海瑞:“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書吏如獲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海瑞拿起筆自己開始記錄。

兩個錦衣衛都站起了:“海知縣,這樣做什麼後果你要明白。”

海瑞:“你們怕擔後果可以退出去。”

兩個錦衣衛臉色陡地變了。一個錦衣衛對另一個錦衣衛:“我們走!”

能把皇命在身的錦衣衛逼退,大明朝估計也就他海瑞一個人了!

兩個人帶著風大步走了出去。

王用汲這時伸過手去拿海瑞面前的供紙和墨硯:“你問話,我記錄。”

海瑞擋住了他,示之以目:“不用了。我一個人問一個人記,你在邊上聽著就是。”

王用汲還是一把拿過了供紙墨硯:“欽案不能夠問官記錄。記錄了也不能立案。”

說著又伸手去要他那支筆。

海瑞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將筆遞了過去:“好,我問你記。”

浙江巡撫衙門簽押房

鄭泌昌那份還沒審完的口供送到了趙貞吉的案頭。

儘管事先有心理準備,可看了口供趙貞吉還是觸目驚心,細密的汗珠從額上滲了出來。他順手拿起案上的手帕擦掉了額上的汗,看完了這一頁,揭開,看最後一頁。

譚綸、錦衣衛頭兒和另一個錦衣衛都默默地坐在那裡,等著趙貞吉把口供看完。

鄭泌昌的口供看完了,趙貞吉望向了譚綸,又望向了錦衣衛頭兒:“喪心病狂。二位停止審問是對的。這樣的供詞萬萬不能遞上去。但欽犯也不能沒有供詞,下面該如何審,二位不知想過沒有。”

“鄭泌昌已經不能說話了。”譚綸此時顯然心中有些煩亂,“下面只能讓他自己寫供狀。可依我看,叫他寫也還是這些東西。”

“那就抓緊先審何茂才。”趙貞吉也感覺到了審案的難度超過了想像,“何茂才那邊審得怎麼樣了?”

譚綸和錦衣衛頭兒當然也不知道。倒是門口當值的書吏接言了:“回中丞大人,審何茂才的兩個上差來了,等著見大人呢。”

趙貞吉、譚綸和兩個錦衣衛一聽便覺得有異,不禁都對望了一跟。

趙貞吉:“海知縣和王知縣呢,”

當值的書吏:“回中丞大人,海知縣和王知縣沒有看見,只有兩個上差在前廳候見。”

趙貞吉:“快請進來。”

其實劇情發展到這裡,何止是“精彩”二字能形容的,朝廷裡的幾股勢力全攪和了進去,又誰都沒有退路,錦衣衛要不是有欽命,只怕巴不得趕緊跑回宮裡,接下來局勢會往哪邊走拭目以待!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浙江臬司衙門大牢乙號提審房

王用汲在記錄時也流汗了。記錄完這一段話也拿起案上的帕子揩了一下汗。

海瑞又望向了何茂才:“你說毀堤的事是楊金水指使的,有何證據?”

何茂才這是最後一張牌當然咬死了:“沒有證據。要證據,你們可以去問楊公公。”

何茂才如此狡賴頑抗把王用汲也激怒了:“何茂才,你也是兩榜進士,這個時候把罪證往一個瘋子身上推,你不覺得汗顏嗎?”

何茂才:“他瘋不瘋不關我的事。”

海瑞:“你是浙江按察使,當時胡部堂是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這樣大的事胡部堂不知道,你也不請示胡部堂,就會聽一個織造局總管的話?你以為你這樣的供詞能矇混過關嗎?”

直接問到重點了,你一個堂堂按察使沒有旁人指使,會輕易聽一個四品織造總管的話?官場裡的人誰會相信!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何茂才咬著牙又想了想:“楊公公當時說是奉了上面的意思叫我們這樣乾的,我不能不聽。”

海瑞:“這個上面是誰?”

何茂才被問住了。

海瑞:“是誰!”

何茂才:“他說的上面我怎麼知道。'-

海瑞轉對王用汲:“請記錄在案。”

王用汲心裡痛快些了,飛速記錄。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海瑞:“何茂才,我現在把你剛才的供詞歸納一遍,你聽清楚了。你說今年五月毀堤淹田是楊金水的主意。可楊金水不過是一個織造局總管,並無權力調動你按察使衙門的兵丁,你又說楊金水是奉了上命,因此你不敢不聽。問你他奉了誰的上命,你推說不知道。其實你知道。楊金水直接歸司禮監管,司禮監一向奉旨意辦事。你說的這個上命就是司禮監,就是皇上。是不是?王大人,請把我的話記錄在案。”

“慢!不要記錄。”何茂才有些喘氣了,“我、我沒有這樣說。”

海瑞站了起來,猛拍驚堂術:“那我最後問你一句,毀堤淹田是誰叫你乾的!”

何茂才還是沉默在那裡。

海瑞:“那就將這張供詞讓他畫押,立刻送到朝廷。畫押!”

何茂才哪裡敢在這樣的供狀上畫押,一下子懵在那裡。

海瑞:“你不畫押,我就叫人讓你按上手模也行。來人!”

提審房的門砰地被推開了,兩個獄卒奔了進來。

海瑞:“欽犯不肯畫押,架上他按手模!”

兩個獄卒一邊一個架住了何茂才。

何茂才扛不住了:“我、我有另情招稟!”

海瑞和王用汲對視了一眼:“那你們先下去。”

兩個獄卒又放下了他,退了出去,把門又掩上了。

海瑞兩眼直盯著何茂才。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何茂才低下了頭:“毀堤淹田是小閣老寫信讓我們乾的。可楊公公也知道,也同意。”

海瑞:“胡部堂知不知道?”

何茂才:“不知道。”

海瑞:“鄭泌昌知不知道?”

何茂才:“知道。”

王用汲飛快地記錄,記完了向海瑞點了點頭。

海瑞望向何茂才:“畫押!”

這樣的供詞誰敢畫押,詆譭聖上,誹謗朝廷,嘉靖會把何茂才直接誅滅十族!鄭泌昌還是老道一些,把做官的難處都說了,基本上牽扯到皇帝沒人敢再細問,貪墨的贓款已經抄家,還能怎麼追繳,沒有把嚴世蕃供出來,就保住了嚴黨的根基,只要嚴嵩和嚴世蕃還在內閣,他們就還有翻身的機會。何茂才就沒有那番複雜的心思了,直接把嚴世蕃和楊金水給賣了,這下不只是嚴黨,把皇帝也實打實地拖下水了!

浙江巡撫衙門簽押房

四個錦衣衛坐在那裡臉色鐵青。

趙貞吉和譚綸坐在那裡也是一聲不吭。

這個時候天漸漸黑了,簽押房後院那棵大槐樹上的烏鴉都歸巢了,一陣陣哇哇的噪叫聲傳了進來。

“來人!”趙貞吉突然喊道。

幾個人對他突然的大喝都是一驚,全看向了他。

當值的書吏連忙進來:“中丞,有何吩咐?”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趙貞吉望著那書吏:“立刻叫幾個人把槐樹上那些烏鴉的窩都給我拆了!”

那書吏一時還沒省過神來,怔在那裡。

“聽見沒有!”趙貞吉聲音更嚴厲了。

“是。”那書吏慌忙退了出去。

趙貞吉發完了這一通無明火慢慢壓住了性子,向譚綸和四個錦衣衛望去:“鄭泌昌已經鐵了心不惜一死也不會寫出真實供詞。現在案子只能著落在何茂才身上。譚大人,你這就去找海知縣和王知縣,把何茂才的供詞立刻封存,立刻送來。”

譚綸慢慢站起了:“我去吧。”

四個錦衣衛也都站了起來:“我們也告辭吧。”

幾個人都走了出去。

窗外後院烏鴉聲大噪起來。

趙貞吉此時已是心煩意亂,不能沒有供詞,寫出來的又不能上報,自己還不敢亂改,他最擔心的就是浙江這個泥潭會不會把自己給埋了,否則一個理學中人哪裡會被烏鴉叫聲給擾亂得坐都坐不住了、

巡撫衙門後院

幾個差役拿著兩根竹竿在那裡捅槐樹上的烏鴉窩。

兩個搭在竹竿能及處的烏鴉窩被捅破了,兩窩烏鴉撲簌簌大噪亂飛,弄得一樹的烏鴉都飛了起來,在薄暮冥冥的後院上空亂飛亂叫,鴉影蔽空,院子頓時黑了。

還有幾個鴉窩搭在高枝處,天又黑竹竿又短,幾個差役跳著亂捅,怎麼也捅不下來了。

當值的那個書吏急了:“搬梯子!搬把梯子來!”

幾個差役扔掉了竹竿,從側邊的圓門跑了出去。

有些烏鴉又飛回到窩巢中,有些沒了窩巢仍在亂飛亂叫。當值的書吏站在那裡抬頭看著乾著急。

“算了,不要拆了。”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那書吏還在抬頭望著那些亂飛亂叫的烏鴉:“你說不拆,中丞那裡你去回話!”

此時,趙貞吉就站在那書吏的背後。

很神奇的,被手下頂撞趙貞吉居然連發火的心思都沒有了。

趙貞吉見他沒有聽出是自己,也不再說話,慢慢轉身,準備又向剛才進來的那扇院門回去。另一個書吏氣喘吁吁地從外面奔來了。

書吏奔到趙貞吉面前跪了下來:“稟中丞大人,海知縣、王知縣來了。聽說何茂才招出了重要口供!”

趙貞吉眼睛一亮,大步奔了出去。

拆烏鴉窩的那個書吏這才省過神來,望著趙貞吉的背影呆在那裡。

幾個差役扛著一把長長的梯子從圓門進來了,搭在那棵槐樹上,一個差役便往上爬。

當值書吏:“不、不要拆了!”

那個差役爬在梯子上停下了,往下望著他。

當值書吏:“不要拆了!”

所有的燈部點亮了,所有的人又都叫回來了。

何茂才那份供詞就擺在大案上,趙貞吉站在中間,譚綸站在左邊,錦衣衛頭兒站在右邊,都睜大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看著。

海瑞、王用汲還有另外三個錦衣衛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他們看完供詞。

供詞看完了,三個人都抬起了頭,目光都亮亮的,但誰也不說話。

“我看這份供詞可以立刻呈交朝廷!”譚綸打破了沉默。

趙貞吉把目光轉望向錦衣衛頭兒。

錦衣衛頭兒:“鄭泌昌那份供詞送不送?還有,這裡面這麼多毀謗聖上的話也能夠原樣送上去嗎?”

趙貞吉:“那上差的意思是什麼?”

錦衣衛頭兒:“一切牽涉到聖上的話都要刪去。”

趙貞吉又望向了譚綸、海瑞和王用汲:“你們看呢?”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海瑞:“我不這樣看。毀謗聖上正可見鄭泌昌、何茂才已經是無父無君之人,這樣的人才會於下這麼多禍國殃民的罪孽。《大明律》載有明文,凡是奉旨審案,都要將原供詞一字不改呈交朝廷呈交皇上。改了,便是欺君。”

錦衣衛頭兒不說話了,轉看向趙貞吉。

趙貞吉知道,這時最要緊的是態度,想了想慢慢說道:“《大明律》是有明文規定。可身為臣子,明知逆犯是為了規避罪責誹謗聖上,也不忍將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辭送上去有傷聖名。海知縣,可不可以再審何茂才,按照鎮撫司上差剛才的意思,另呈一份供詞。”說到這裡他又轉望向譚綸,目有深意。

譚綸立刻明白了箇中利害,但實在沒有把握能說服海瑞接受這個主張,一時愣在那裡。

海瑞立刻說話了:“各位大人當然可以再審何茂才,也可以再審鄭泌昌。但這份供詞是我審出來的,我必須原詞呈交朝廷。”

錦衣衛頭兒焦躁了:“這樣的供詞交到朝廷,內閣看了會怎麼樣?司禮監看了會怎麼樣?怎麼上奏皇上?”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海瑞:“如實上奏皇上。狂犬吠日,我不知各位何以有這麼多的忌諱。”

所有的人都無話可答了。

事實上,鬧到這種份上,錦衣衛也確實沒法插手,聖旨是發給地方審案官的,他們只能在旁邊出主意,不能干涉太多,玷汙聖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肯定要阻止。偏偏海瑞鐵了心要把事情鬧大,還一口一個《大明律》頂在那裡,著實讓人無法反駁。他們再堅持下去,只怕海瑞要把他們歸司禮監管,有違明太祖朱元璋宦官不得干政的祖訓都要拉出來了。

趙貞吉低頭想著,好久才又抬起了頭:“要送朝廷也是明天的事了。各位不妨都先去歇息,再想想。”

這是明顯為了留一個最後的餘地。大家都會意,卻都不做聲。

趙貞吉望向海瑞和王用汲:“二位今日也辛苦了,先回官驛歇息吧。”

海瑞和王用汲站起了,向趙貞吉、譚綸揖了一下,走了出去。

聽腳步聲遠去,趙貞吉立刻面對譚綸和四個錦衣衛:“何茂才這份供詞非同小可。真如所供,沈一石一案立刻便可審結,他背後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可現在欽犯為了逃避罪責,竟又用子虛烏有的事情來影射皇上。這便是兩難處。譚大人,你再辛苦一趟,去跟海知縣說說,供詞最好不要這樣呈送朝廷。”

譚綸只好又站了起來:“我去說。但如果他堅持呈送,我們也無法駁他。”

趙貞吉:“他一意孤行,我們再另想辦法。上差,你們以為如何?”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錦衣衛頭兒:“趙大人這是老成謀國,我們都聽你的。”

趙貞吉又望向譚綸:“覺是沒得睡了,譚大人多辛苦吧。”

“我這就去。”譚綸向他們拱了一下手走了出去。

審到現在這地步,如今大家都一起為難吧!

杭州官驛

見是譚綸帶著親兵來了,那驛丞親自舉著燈籠在前面引路,走向西院。

到了西院門口,譚綸站住了:“所有的人都在院門外把守,一個人也不許進來。”

親兵立刻把住了院門,那驛丞連忙將手中的燈籠遞給譚綸,譚綸接過燈籠一個人向院內走去。

浙江巡撫衙門後院

幾盞大燈籠用竹竿高高挑起,把後院,把那株槐樹都照得通亮。那些被拆了窩巢的烏鴉依然在院落上空盤旋飛叫。

趙貞吉身穿貼身短裝,束髮仰頭望著那株高高的槐樹,望著那些空中的鴉影。

幾個書吏幾個差役都屏住呼吸站在他身後,不知他要幹什麼。

很快,兩個差役扛著那架長梯子來了,搭在槐樹上。

當值的那個書吏悄聲問道:“稟中丞大人,梯子架好了,是不是現在就拆?”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趙貞吉沒有立刻答他的話,徑自念起詩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若朝露,去日苦多。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棲。”

幾個書吏和幾個差役更不知所云了,都在背後望著他。

“把拆了的那些樹枝都撿起來。”趙貞吉依然抬著頭。

當值書吏沒聽明白,又不敢問,望向另外幾個人。

有個差役倒是明白了,示了個眼色,率先在地上去拾傍晚捅落的窩枝。其他人也明白了,紛紛在地上撿拾窩枝。

“來個人,扶好梯子。”趙貞吉又說了一句,自己竟攀著梯子向上爬去。

當值的書吏第一個嚇壞了:“快,扶好梯子!”

兩三個差役慌忙奔過去,死死地扶緊了梯子。

趙貞吉已經爬到了半樹問那個殘窩旁,向下喊道:“把那些窩枝給我遞上來。”

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慌亂間辦法倒想得挺快。一個差役解下了腰帶,捆好一把窩枝:“拿竹竿來!”

另一個差役拿起竹竿橫下了竿頭,捆好的窩枝被綁在竹竿尖上,拿竹竿的差役慢慢伸直了竹竿,將那捆窩枝慢慢伸到梯子上的趙貞吉身邊。

趙貞吉取下那捆窩枝,放在槐樹的一個杈椏間,一根一根拿起,在殘窩上搭建起來。

樹下,那幾個人都看懵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趙貞吉估計心裡想的是自己還不如這些烏鴉自在!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你太偏激!趙中丞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譚綸顯得很是激動,語氣也激烈起來,對著海瑞,“你海剛峰是個剛直的人,上憂社稷下憂黎庶!可我大明朝也不只你一個海瑞憂國憂民!‘越中四諫’你總聽說過?‘戊午三子’你也總聽說過?他們就都是敢於上疏彈劫嚴嵩父子的直臣。而這七個人又都是誰救下的?是徐閣老舍了命救的他們。趙中丞是徐閣老的學生,他未必不恨嚴黨’未必不想清除君側?就是因為前車有鑑!嚴黨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直言參劾他們的清流就有一百多人。其中被殺者二十餘人,被流放者三十餘人。倖免於刑被罷官者更不知凡幾!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為嚴嵩孤立皇上閉塞言路,將他們所做的種種不齒之事暗中都牽到皇上身上。以致只要彈劾嚴黨便成了攻擊聖上。今天他們終於弄到國庫空虛無以為繼的地步,幹出了浙江這些神人共憤之事。這些事呈上朝廷之時便是嚴黨倒臺之日。萬世之功,一步之遙。趙中丞也是因為深知前車有鑑,才叫我來勸說你。浙江一案,萬不可牽涉聖上,一旦牽涉聖上,又將前功盡棄,嚴黨依然不倒,且將禍及朝中舉薦你我之人。剛峰兄,事可從經,也可從權。這個道理你也不明白嗎?”

王用汲這時也被譚綸的慷慨陳詞說得熱血沸騰起來,站了起來對著海瑞:“譚大人說的都是實情,也是至理。剛峰兄,為朝廷計,為天下蒼生計,先賢有鑑,為了不負‘越中四諫’、‘戊午三子’和那麼多參嚴黨而蒙禍的人,你就聽譚大人的吧!”

《大明王朝1566》第二十三集:驚天供詞震朝野

“我不是‘越中四諫’,也不是‘戊午三子’。我姓海名瑞字剛峰號汝賢。”說到這裡海瑞站了起來,“我只是個舉人出身,出生於海島蠻夷之地,沒有你譚子理的舉薦,我連區區七品縣令也當不上,最多當滿這屆南平教諭就回家侍候老母丁。我不明白,趙中丞、譚大人你們何以把我海瑞看得如此之重!”說到這裡他停下了。

譚綸怔在那裡,王用汲也怔在那裡。

“無非是我海瑞辦事認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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