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不到羅晉的《追蹤》,那就再看一遍羅晉的《美錯》

有一種貪婪是合理的,就是李偉式的。李偉是羅晉在《美錯》中飾演的一個黑工,有著年輕荒蠻冒險的荷爾蒙和身體。在羅晉成為熟臉的電視演員之前,他是一名電影演員。

既然看不到羅晉的《追蹤》,那就再看一遍羅晉的《美錯》

如果一定要把羅晉的作品分類,並且只能分成兩類,我會這麼分:一類是《美錯》(也許等《追蹤》上映以後也可以歸入這類),一類是除了《美錯》之外的其他作品。

《美錯》是殿堂級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的作品。這麼長的名字,我簡化記成“那位拍了《通天塔》的導演”。

《美錯》的拍攝時間大約是2008年10月27日至2009年1月30日,那時導演45歲,後來憑本片獲得戛納最佳男主角的主演哈維爾·巴登彼時37歲。和羅晉演對手戲的中方演員成泰燊37歲。羅晉27歲。

在這部殘酷凜冽的片子裡,生存是懸在每個角色腦袋上的一把劍,隨時會掉下來。導演的本事就是冷靜地記錄這些困獸的反應,在日常中拍出絕望,在情色中拍出利益,在寧靜拍出肅殺。常常一個空鏡頭的力道就能掏空你心裡所有的希望。

既然看不到羅晉的《追蹤》,那就再看一遍羅晉的《美錯》

羅晉在《美錯》裡飾演中國黑工李偉,慫恿他的老闆、同戀性人“海”(成泰燊飾演)撈快錢。意外發生之後,出賣了海。最後死於非命。在一群掙扎求生存的中年人中間,年輕的李偉是最賭徒的,他有足夠荒蠻的荷爾蒙,但是他的愛情和生存方式一樣,只存在於陰暗的地方。他對金錢的信任和渴求,可以看作他自我拯救的方式。這是很多人的執念:以為有了錢,一切都會好起來。但,現實有這麼通情達理嗎?

有幾場戲,羅晉的臺詞說到了骨髓裡。戲都和錢有關。李偉幾次告訴海,我們會有很多錢,等等。這大概是我聽過的羅晉說的最好的臺詞之一了。有一種貪婪是合理的,就是李偉式的。

有一場戲,海一面搓洗著手,一面絮叨李偉,“這種生意很棘手的,我是有家的”。李偉回,“這不用你提醒我”。這點臺詞說得五味雜陳。

接著海問:你來著幹嘛。李偉回,因為我愛你啊。抱歉,我沒有從中聽到情意,聽到了一點調情一點理直氣壯和一點無所謂和一點企圖。這麼並不純粹,卻勾著魂的表白,在羅晉所有作品中,是絕無僅有的。

還有一場戲,羅晉飾演的李偉從門外進來。門虛掩著,李偉推開門,露出半個身子,屋裡剛才的熱鬧因為他的到來戛然而止。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躲閃、猶疑、隱藏、焦慮各種複雜情緒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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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場戲。羅晉的哭戲。煤氣中毒的工人們的屍體,保持著他們生前睡下打通鋪的秩序,擠擠挨挨的。羅晉飾演的李偉下樓來,看了一下,很快側過身去,低著頭,一滴眼淚掉下來。鏡頭沒有給特寫,一箇中景解決,收。節制可能有時比爆發更具力量。

最後一場戲。李偉死掉的那場。鏡頭從海穿衣服準備出門開始跟著,鏡頭裡出現了海身後的大床,李偉裸著身體仰面躺在床上,身上和床單上都是血跡。鏡頭並不憐憫死亡,沒有停頓,繼續跟著海出門下樓。我被這個鏡頭悶了許久,duang的一下,在心裡罵了髒話。

導演確實有兩下子,《美錯》裡的羅晉的表現不見得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好的,但一定是最不一樣的,不僅是因為他演了一個同性戀,而是因為很多,當然也包括演同性戀人的這部分。

很多優秀演員都演過同性戀題材,但是《美錯》的處理很不同,不是春光乍洩,它把影片推向絕望的深淵。李偉身體的美好,給你們看過了,最後給你看所謂的美好被殺死了。

海和李偉的戲,是《美錯》的一根支線。主線是哈維爾,影片一開始就預告了哈維爾的死亡。一條主線幾條支線,大量情節場面繁複交織。李偉是其中一條不可或缺的線。我甚至覺得,從中文意思上理解,“美”和“錯”體現在李偉的戲份上。(原創稿,2019.6.9隨手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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