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吃個豆腐

中國人發明了豆腐,這一點確鑿無疑。儘管,漢淮南王劉安煉丹偶成的典故不太可信,但至少在宋朝,豆腐已然普及。中國人對豆腐的厚愛也由來已久,若不然,不會把豆腐和著名美女並列一起,取名“豆腐西施”;更不會把佔女人便宜說成“吃豆腐”。試想,改成“豬頭肉西施”,總覺得西施就算是西施,也剛被人捉小三把臉打腫了;“吃豆腐”換做吃別的,也不會讓人想入非非。色白、面細、質嫩、性軟,除了豆腐,還有什麼能兼具這些特點呢?

魏新:吃個豆腐

生在豆腐大國,一刻也不能不把豆腐分割。許多地方的人,都有一種天生的“豆腐自信”。每提起,胸脯拍得砰砰響:我們這裡的豆腐是特色,特別好吃!

話倒沒錯。許多地方的豆腐確實特別好吃,而且有特別的吃法,符合當地人的性情。臨清的託板豆腐,是把豆腐切成塊,盛在一塊小長條木板上,吃時木板一翹,腚一撅,豆腐就順勢滑到了嘴裡,故有別稱“撅腚豆腐”,也特別符合山東人,直爽到倔強。

鳳翔的豆花泡饃,則是把鍋盔泡在油潑辣子的豆腐腦裡,盡顯陝西人的粗獷,吃完打個嗝都秦腔味。

魏新:吃個豆腐

淮揚名菜文思豆腐,將豆腐切得細如髮絲,刀工體現了江蘇人的精細。

黃山的毛豆腐,望上去,彷彿一排排微縮的馬頭牆;吃起來,則有歲月變遷的滋味。

魏新:吃個豆腐

豆腐雖普通,卻和名貴的參鮑燕翅有共同之處,即食材本身無味,所以能融合各種味道。四川人愛麻辣,川菜裡自然有麻婆豆腐。山東人喜大蔥,魯菜便做蔥燒豆腐,再細分,孔府菜有一品豆腐,端莊細嫩(今天的曲阜燻豆腐雖好,但應該是孔府的下人吃的);博山菜代表作之一就是豆腐箱子,看似普通,內藏玄機,每塊炸好的豆腐裡都藏著肉餡,再澆上勾芡的湯汁,讓豆腐腹有美味氣自華。

魏新:吃個豆腐

所以說,豆腐很合群,還會變著花樣討好人的胃口。有豆腐乾、豆腐腦,算是“幹腦”塗地;有豆腐泡、豆腐乳,堪稱“泡乳”交融;有豆腐皮、內酯豆腐,皮酯兼具。就算是豆腐渣,也有各種吃法,比如做成窩頭,或烙成餅,一口下去,滿嘴豆香。哎,同樣有渣,豆腐比人好太多。

豆腐不怕熱,千燉豆腐萬燉魚,不會散爛,時間越久越入味,同時還教人耐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豆腐不怕涼,切了直接拌拌就好吃,還警示人要廉潔——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豆腐不怕凍,凍豆腐涮火鍋,比豆腐都好吃,而且,還能鍛鍊口齒。不信?會燉我的燉凍豆腐來燉我的我的燉凍豆腐,不會燉我的燉凍豆腐別燉我的燉凍豆腐……說三遍。

豆腐連臭都不怕,只是有人怕吃臭豆腐。比如我,對於臭豆腐,曾是十分抗拒的。大學宿舍有一舍友,買過一瓶臭豆腐乳,鎖在抽屜裡,偶爾拿出來吃,整個宿舍瀰漫著公廁停水的味道。後來,在我的抗議下,他答應不再吃了,一天,我踢球回來,一進宿舍門,就聞到了味道,問他是否又吃?他拿著一個饅頭支支吾吾,說你看,沒有吧?沒有!我一眼看到,他的饅頭中間,有一道細細的縫兒……

直到有一年去長沙,我才開始愛上了臭豆腐,並一發不可收拾。先是在毛主席盛讚過的火宮殿,後來又打聽到兩家小店,直接把臭豆腐當飯吃。

魏新:吃個豆腐

那次去長沙,是報社派去採訪“超女”總決賽,算是最火的那一屆,李宇春、周筆暢和張靚穎爭冠軍。湖南衛視的演播室一票難求,電視臺門口全是各地趕來的歌迷,不對,是“粉絲”:“玉米”,“筆迷”,“涼粉”,場面極其壯觀。結束後,人群久久不散,記得周筆暢的“筆迷”聲嘶力竭地喊著口號,一個個淚流滿面。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現場聽張靚穎一開口——天哪,怎麼能唱得這麼好?聽得人起一身豆腐渣。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自動站隊,爭做“粉絲”,一晃,也十幾年了,他們還會再痴迷曾經的偶像嗎?

我挺感激那屆“超女”,至少,讓我吃了臭豆腐。

那次吃臭豆腐時,想起那位大學舍友來,覺得有些對不住。為了能吃臭豆腐,他忍氣吞聲,受了多少委屈啊!當初畢業時,我把那本繁體豎排的《肉蒲團》送給了他,也算是彌補關於臭豆腐的歉疚吧。

魏新:吃個豆腐

臭豆腐雖好,真正能做好吃的地方不多。各地旅遊景點就別提了,聞著臭,吃著也不香。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凡是有臭豆腐味兒的旅遊景點,所謂古街、古鎮,幾乎都不太靠譜。其實,臭豆腐好壞的區別不在臭,而是是否有發苦。發酵時放化學添加劑,必苦;炸的油不好,必苦。所以,用調料拌好的臭豆腐,可以酸甜辣鹹,但絕不能苦。

仔細回味起來,最好吃的豆腐還是豆腐本身,方方正正一塊,什麼也不放,只在鍋裡蒸一下,拿出來,切成片,蘸點帶蔥花的醬油,或是韭花醬、辣椒油,甚至什麼都不蘸,只要豆腐好,就好。

小時候,家裡每次買了豆腐,還沒有做之前,我總會跑到廚房,讓大人們用刀劃一兩塊給我,那時的豆腐都好,放在嘴裡涼絲絲的,有一種獨特的香甜。

這麼多年過去了,吃過那麼多豆腐,恍然現,當初的香甜已經如此遙遠,哦,或許,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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