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裕祿女兒披露父親去世後的日子……|共和國記憶

中國之聲

編者按:在新中國70年披荊斬棘、奇蹟般前行的歷史深處,鐫刻著許多閃光的名字:焦裕祿、王進喜、時傳祥、鄧稼先、吳運鐸……他們的故事、他們的功勳,共和國會永遠銘記,人民會永遠銘記。

從今天開始,中央廣播電視總檯中國之聲選取他們中的五位,探訪他們的家人、戰友,從他們普通卻註定並不平凡的人生,去感知英雄的精神傳承。中國之聲特別策劃《共和國記憶》,今天推出第一集:《我的父親焦裕祿》。

為了十塊錢 母親哭了很久

《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片斷:“我死了,不要多花錢,要求組織上把我運回蘭考,埋在沙堆上。活著我沒有治好沙丘,死了我也要看著你們把沙丘治好……”

1966年2月7日的清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錄音室裡,氣氛有些壓抑。長篇通訊《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上午就要播出,可是錄音製作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礙”。稿子還沒念到一半,播音員齊越就已經泣不成聲……

這篇長篇通訊播出的時候,焦裕祿的女兒焦守雲剛剛13歲。6個孩子幼年喪父,33歲的媽媽撐起了家,小小孩童的記憶裡,父親剛去世的那幾年,一家人幾乎就是浸泡在媽媽的淚水中熬過的。

焦守雲說:“我媽媽她天天哭,過年過節,她肯定要哭一場。過年的時候,她包一夜的餃子,天亮了,鞭炮響起來,她就蒙著頭在那哭。哭哭睡睡,睡睡哭哭,一整天都是那樣。我們心裡根本沒想到他(父親)會生病,就覺得他天天都在忙,蘭考的一個老領導說,焦裕祿是跑步度過了在蘭考的475天。跑步啊!誰會想到跑步的人怎麼會生病?會不在了呀?不知道我媽媽那時候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焦裕祿生前不斷地變換工作的地方,河南尉氏、通許、開封,後來又去哈爾濱學習,到大連工作,再到蘭考。每一次調動,他都輕描淡寫地對妻子說,“咱們又得搬家了”。他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多難都不怕。他走了,即使是柴米油鹽的瑣碎日子,也時時包裹著生活的考驗。

焦守雲說:“我記得我媽媽有一次去買雞蛋,她就拿了最大的錢就是十塊。我媽媽說我沒有零錢,賣雞蛋的那個人說我去給你換,後來一走就沒有回來了。就因為這個事,我記得我媽媽哭了好長時間。”

焦守雲的印象裡,母親在父親去世後,很少說起往事,偶爾唸叨的,是他們在大連的那段日子。回想他們在一起14年,那算是夫妻倆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焦守雲說:“我爸爸跟我媽媽在大連的時候老在海邊,我們雖然小,反正都帶著我們在海邊玩。我媽媽說這一輩子的福都在大連享了,吃的都是海鮮。我媽媽說大螃蟹一毛錢一個,走到工廠門口買一個,她像嗑瓜子一樣,走到車間的門口就吃完了,過的完全是城裡頭的生活。”

爸爸帶姐姐沿街叫賣鹹菜

焦守雲在家裡排行老三,奶奶稀罕女孩,在她兩歲時就帶回山東淄博老家,一直到11歲才回到河南蘭考。每年暑假,她總記得奶奶左手挎個手編的籃子,右手拽著她,拿著一張寫了爸爸工作地址的紙條,一路走一路問。聚少離多,焦守雲對父親的陌生感因此持續了很久。

焦守雲說:“剛開始的時候是很生分的,因為老是跟著奶奶,那時候他叫我喊爸爸,我都不好好喊。後來他就帶點豬肝,豬肚什麼的,滷好了就哄著我,說‘你喊爸爸!’意思是你喊爸爸,我就給你吃,這是最早的印象。以後跟著爸爸回了蘭考,他們也聽不懂我說什麼,我也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

每年和父親在一個屋簷下共處的時間並不多,但那些片段的記憶拼連在一起,就是焦守雲心裡最難割捨的父女情意。

焦守雲說:“他會帶領著我們去勞動,房前屋後,種瓜種豆,領著我們種下去再觀察。我們都是平房,有一塊特別大的草地,他就領著我們去養兔子。像我們家在洛陽的時候他就會帶著我們去看《馬蘭花》,領著我們去看《紅孩子》。我爸爸特別喜歡唱歌,連兒歌也唱,還有他還給我們唱過《南泥灣》。”

焦守雲記得父親的溫情,也記著他公私分明的堅持。姐姐那時沒考上高中,被安排去醬菜廠上班。每天換著花樣切蘿蔔白菜辣椒,碼整齊,醃好了,還得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去賣。姐姐死活不願意幹這份工作,為此哭過,鬧過,不吃飯,不上班,就想讓父親幫忙給換份工作,卻始終未能如願。

焦守雲說:“我爸就說,別人能幹,你為什麼不能幹?就是因為你覺得你是縣委書記的姑娘。他說‘今天爸爸事不多,我陪著你去賣醬菜,我看誰說什麼’。他說‘我教你怎麼挑擔子不磨肩,怎麼吆喝能趕快把鹹菜賣出去’。我姐姐看著我父親一邊挑著擔子一邊吆喝著賣鹹菜,以後她就覺得我爸爸都沒覺得丟人,她還是個小孩,還怕丟什麼人?”

長大後 才讀懂父親

焦守雲和哥哥、大妹後來都當了兵,她不曾想到,小時候她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最少,15歲參軍後所做的很多事情竟都和父親有關。那一年她以紅衛兵的身份到北京,意外收到了周恩來總理親手寫的字條,允許她上天安門城樓,見到了毛主席。毛主席拉著她的手走過人群,留下了寶貴的合影。在部隊,她常常會被請去講父親的故事,只是那時候,父親是別人寫在文稿上的一串串句子,直到這幾年,她才算真真切切地看懂了父親。

焦守雲說:“我總結起來就是兩句話:他做人講感情,做事講擔當。我老講我父親就是我從心裡頭悟出來的,比如喊娘,喊著娘去為人民服務,這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別人不去蘭考,他憑什麼去?他有一種擔當精神。我奶奶就跟我父親和我大伯講道理,她說天上一顆星照著地下一個人,如果你是個好人,和你對照的那個星就亮,就說要做一個好人,好男兒就要有擔當。”

焦守云為電視劇《焦裕祿》寫的主題曲名為《喊一聲娘》,她把奶奶對父親的囑咐寫進歌詞,演唱的正是兒子餘音。祖孫四代人在這首歌裡終於團聚了一回。

做焦裕祿的兒女壓力很大

焦裕祿做了母親心裡最亮的那顆星,焦守雲兄妹六個人也努著力不去做讓父親失望的事。每年清明,焦守雲都要站在父親的墓碑前一件件彙報:焦家孩子有考上好大學的,有做了管理工作的,也有人生了大病,還有人下崗待業,但不管怎樣起起伏伏,他臨終前留下的話,兄妹六人一直都記得。

焦守雲:“我父親臨終的時候也跟我母親說了,不要給組織上添麻煩,不要跟組織上要錢要東西、要救濟。”

記者:“所以母親也真的就堅持了一輩子。”

焦守雲:“她話不多,老是說如果你們在外邊惹事,人家不說你們是我徐俊雅的孩子,人家說你們是焦裕祿的孩子。”

記者:“這個也是無形的壓力,像一個緊箍咒一樣。”

焦守雲:“這個確實對我們壓力很大。”

焦守雲最喜歡跟父親說的是蘭考的變化,她相信,那也是父親最最牽掛的。當年父親領著鄉親們種下的泡桐,不僅鎖住了風沙,還變成了絕好的做古琴的材料,讓老百姓有了不菲的收入,父親要是能看到,該多開心!

焦守雲:“我現在特別喜歡蘭考, 因為蘭考確實變化太大了!街道非常漂亮,非常乾淨。”

記者:“風沙什麼的……”

焦守雲:“哎呀,根本就看不到。泡桐花開的時候,旅遊的人多的呀,整個蘭考都是香的。泡桐花沒長葉子就開花,粉粉的,紫紫的,一束一束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喜歡蘭考,所以我每一次回去都是在外邊轉,轉一圈又一圈。跟人家說,你看我們蘭考多好,我們晚上的燈有多好;你看我們的路,又寬又直,多好!父親操心的,牽掛的,現在都可以放下了。蘭考一直在努力,蘭考一直在進步。”

退休後的焦守雲忙得最多的還是去給更多的人講父親的故事,父親去世55個年頭了,她還是講一回哭一回。臺下的人為父親的無私奉獻哭,她為父親沒能活到今天遺憾地哭。

焦守雲說:“我母親到最後哭得眼睛都壞了,不哭也流淚,天天都用小手絹。如果我父親要在的話,他們的感情那麼好,這個日子慢慢地好過了,我父親怎麼就沒有享過福啊?如果要是他們倆多活幾年,能像現在的老年人一樣的,或者能活一個平均數,我們都高興。再好,都沒有爸爸媽媽活著那麼好。”

66歲的焦守雲曾經一直遺憾,小時候跟父親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如今終於釋然。給那些慕名而來的人講父親的往事,在往事裡一遍遍地喊著爸爸,父女倆近得似乎伸手可見。無數次,她眼裡淌著淚,臉上掛著笑,沒有人能懂那種特殊的相逢,彷彿父親從未遠去,她和父親從未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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